宋知遇面色平静地抽了几张卫生纸,将桌子上的汤汁擦干净后,才说:“我怎么觉得不重要,你姐姐觉得他好就行。”
叶桐不解:“他不和姐姐在一起,还要姐姐追他,这算哪门子的好?”
宋知遇这回才是实打实地愣住了:“什么?”
叶桐说:“姐姐亲口跟我说的啊,这人现在还不是她男朋友,她还在追他。”
说完才反应过来,震惊:“叔叔你不知道吗?”
宋知遇:“什么时候说的?”
叶桐:“上周六,我和姐姐出去玩的时候。”
宋知遇愕然:“上周六,她是和你在一起?”
叶桐没好意思说自己表白被拒的糗事,担忧道:“叔叔,这个人该不会吊着来寻姐姐,只是想玩玩她吧。”
宋知遇瞬间皱起了眉。
沉来寻这时走了进来,叶桐忙小声对兀自出的宋知遇说:“别说是我说的。”
“在说什么悄悄话?”沉来寻问。
叶桐小狗摇头:“啥也没说啊。”-
接了一通电话回来,饭桌上的气氛就变了味。
叶桐一句话也不说,只知道埋头苦吃。宋知遇也心不在焉,一直在走。
沉来寻默默打量两人一会儿后,悠然吃面。
回到家,沉来寻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看到宋知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默默沉思。
她打了个招呼就回房睡觉了,毕竟……晚上或许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沉来寻这一觉睡得沉,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九岁那年,沉凉自杀的那一天。
她放学回家,外婆上街买菜,沉凉的房门紧锁,血水从门缝里流淌而出。九岁的沉来寻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知道人流多了血,是会死的。
她用力地拍打房门,让沉凉把门打开。
可是沉凉没有。
门里的女人只说了一句话:“涟涟,我后悔了。”
沉凉在后悔什么呢?后悔当初去法国惹上一身祸事?还是后悔生下了她?
沉来寻不知道,总之,肯定不是在后悔没有做好一个母亲。
半梦半醒间,沉来寻听到家里大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想来是宋知遇去公司了。
于是梦里画面一转,变成了七年前,宋知遇在机场将她送走的那一天。
……
那天A市下着大雪,气温很低。
广播提示着乘客登机,他细细地将她的围巾系好,深邃的眼中浸满了悲伤。
……
梦里,她突然也想问问宋知遇:“把我送走,你后悔吗?”
可惜这句话还没有问出口,沉来寻醒了。
房内暗淡,窗外天色黑了下来,墙上的挂钟指向七。
她睡了将近八个小时,却又像只睡了一瞬。
沉来寻打开房门,宋知遇不在,家里一片寂静。
她站在房门口,脑中沉闷的睡意还未完全消散,恍惚间像是回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她也经常是这么一个人,不开灯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等着一个不知道何时会回来,又是否会回来的人。
沉来寻再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了。
也不想像沉凉一样,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后悔”。
沉来寻在客厅里静静地站了片刻,回房梳洗打扮。
从衣柜里挑挑拣拣拎出来一件大红色的低领短裙,又细细地化了全妆。
看着镜子里精致无比的自己,不觉想笑。
这辈子的机关算尽,全用在一个人身上了。
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不幸。
外头传来开门的动静,是宋知遇回来了。
沉来寻没有理会,目光落在自己光秃秃的脖子上,想起什么,在床头柜里翻出了多年前乔尚青送给她的蝴蝶项链。
自打收下就没有再戴过,时隔多年依旧光泽鲜亮,熠熠生辉。
沉来寻想起一些画面。
……
他们的身体紧密结合,交织摇晃。
他晦暗不清的目光,落在不让她取下的项链:“让它看着。”
……
她轻轻摩挲着项链上的银色蝴蝶吊坠,带了丝笑意。又从首饰盒里翻出了十四岁生日时,贝拉送给她的那条蝴蝶项链。
十多年过去了,这条项链她留存至今,不仅仅是因为好友所赠,更是因为那是她和宋知遇第一次见面时带着的。
沉来寻将贝拉送的那条戴在了脖子上,将乔尚青送的那条放进了包里。
手机震动起来,是乔尚青打来的。
她一边接起一边推开房门,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打扮,不出所料地吸引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人的目光。
她没有看他,自顾自走到玄关处换鞋,刻意放软了声音:“你到哪儿了?”
电话那头的乔尚青轻咳一声,颇有些不自在地说:“我在你家院外。”
沉来寻说:“好的,我马上就出来。”
一直到挂了电话,她都能感受到定格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宋知遇好像有话要说,沉来寻趁他张嘴之前,装作才注意到他的样子,回过头轻描淡写道:“啊,对了,我今晚不在家吃晚饭。”
她努力地克制住自己不在宋知遇的脸上做过多停留,匆匆一瞥,出了门。
乔尚青的车就在外面,沉来寻坐进副驾驶,身边的人色复杂地盯着浓妆艳抹的她看了半晌。
她系好安全带:“走吧。”
乔尚青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她纤细笔直的锁骨上,犹豫着问:“这项链……是我送的那条?”
沉来寻:“不是,贝拉送的。”
乔尚青是认识贝拉的,他又看了一眼,发现这一条项链和自己送出去的那条确实不太一样,不是银色而是玫瑰金色,蝴蝶也并非一只而是两只-
沉来寻走后许久,宋知遇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僵坐在沙发上。
脑子里全是刚刚她的样子。
红裙,低领,浓妆艳抹。
裙子太短。领口太低。妆容太妖冶。
还有什么很刺眼?
他仔细去回想,是锁骨处的光亮。
宋知遇呆愣片刻,猛地起身走到来寻的房间,径直拉开她床头柜的第三个抽屉。
她房里的一物一品,他都无比熟悉。
七年,两千多个日子,他在她的房间里度过了无数个夜晚。
此时抽屉的角落空空如也,原本应该在那个位置的东西已经不见。
他又来到她的梳妆台前,视线在一堆化妆品里扫过,而后顿住。
一个小小的项链盒放置在桌子上。
打开,里面是空的。
她今天带了这条项链。
这是七年前,乔尚青送给来寻的生日礼物。
宋知遇自然也就知道了沉来寻今晚是要和谁共度晚餐,刚刚用那样软糯的声音是在和谁通话,精心打扮又是为了给谁看。
宋知遇烦躁地将领带扯下,扔在一旁。
早上叶桐的话让他一整日都心绪不宁,坐在办公室里根本无心处理正事。
乔尚青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和来寻究竟有没有在一起?
可沉来寻没有理由骗叶桐,叶桐也没有理由骗他。
——“叔叔,这个人该不会吊着来寻姐姐,只是想玩玩她吧。”
宋知遇想起叶桐的话,瞬间就坐不住了。
他的确是希望来寻能放下过往的旧事,找到合适的人共度余生,可是前提是,那个人真的值得,真的会对她好。
宋知遇犹豫许久,还是放心不下,掏出手机拨打了沉来寻的电话。
没有人接。
他没由来地感到焦虑,再次打过去。
在即将挂断时,终于被接起。
“来寻。”他声音严肃,“今晚早点回来,我们谈谈。”-
赵子萱和方绪大学毕业后就一直留在C市工作,逢年过节才偶尔回来。
四个人里,现如今只有乔尚青对A市熟悉,带着他们去了家味道不错的餐厅。
多年未聚,小团体有聊不完的话。
“你们记不记得,我们高二夏令营去酒吧,结果被阿寻的叔叔逮个正着。”
酒过三巡,回忆旧事成了故人的专利。
提起这个事儿,四个人都笑起来。
方绪说:“那天咱们三个都喝醉了,就她还清醒着。”
沉来寻说:“没想到你们酒量这么差。”
于是又把那天他们喝醉了数鱼尾纹的事情复盘了一下,哪曾想三个人都是醉酒断片的主,竟然完全不记得这个事儿。
待沉来寻说了,三个人你笑我,我笑你,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赵子萱放言:“不行,今天必须给她灌醉了,以后咱们谁也别笑话谁。”
本是句玩笑话,没想到沉来寻还真就应了下来,和小情侣拼起了酒。
这些年方绪工作应酬,比高中时能喝不少,赵子萱却依旧是三杯倒的本事,没过一会儿就败下阵来,脸色通红,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靠在方绪怀里:“老公我不行了,靠你了。”
沉来寻将赵子萱酒杯里的酒倒进了自己杯中,冲方绪举了举杯。
方绪摆头:“认输认输。我可不能喝醉了,不然回家没法儿伺候小祖宗。”
晕乎乎的赵子萱闻言跳起来,抓方绪的耳朵:“说谁小祖宗呢?”
沉来寻没再坚持,笑了笑,将一杯酒自饮而下。
一旁的乔尚青渐渐看出了不对劲,在桌子底下捏了捏沉来寻的手:“别喝了。”
沉来寻的脸颊微微泛红,色倒是清明,玩弄着手中的空酒杯,笑着对乔尚青说:“这酒不醉人。”
乔尚青:“你想要喝醉?”
对面赵子萱拍了拍桌子,人也往桌子上爬,像是要翻桌过来:“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方绪无奈地将自己媳妇儿抓回去:“坐好了。”
赵子萱安分两秒,又说:“阿寻,后天我结婚,我把捧花留给你,你一定要接好。”
沉来寻手中的酒杯停止晃动。
赵子萱说:“阿寻,接吧,接了和乔尚青好好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
乔尚青也随着沉来寻一起沉默起来。
赵子萱却猛地站起身,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就要当捧花往后抛,方绪连忙按住。
为了不让赵子萱酒醒后想锤死此刻的自己,方绪及时提出了散场。
“后天你们来C市,我们再聚。”
方绪带着赵子萱坐上出租车回了酒店,离开时她还对沉来寻念叨着一定要接捧花。
目送他们离去,乔尚青提出送她回家,沉来寻却拒绝了。
乔尚青:“你还有事吗?”
她指指手机:“等会儿他打电话过来,你就说我喝醉了。”
乔尚青无言片刻,问:“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打电话过来?”
沉来寻只是笑,不说话。
乔尚青看了眼桌子上那毫无动静的手机:“你要是想让他来接你,我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
沉来寻却异常坚持:“不用。”
于是乔尚青陪着她等。
沉来寻面色平静,没有一丝焦急着急的情绪。
乔尚青隐隐知道了她今晚究竟想要做什么,忍不住问:“如果,我是说如果……”
沉来寻看向他。
“他今晚没有如你所愿。”
晚风吹起乔尚青额前的碎发,他一如当年在河边对她着“我想和你去同一所学校”的少年。夲伩首髮站:?цyцshцwц.ⅹy?逅續章櫛請到首蕟詀閱
“你会接子萱的捧花吗?”
沉来寻面容沉寂,乔尚青心如擂鼓。
桌子上的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
她的目光偏移,乔尚青将桌子上的手机抢过去,却不接。
电话震动了十几秒后自动挂断。
没过多久,再一次打过来。
沉来寻的表情没有分毫的松动,乔尚青眼中的光亮终于一点点黯淡下去。
在电话快要挂断时,他按下了接通键——
宋知遇专属BGM:《悬溺》(背德の小曲)
乔尚青专属BGM:《我爱的人》(怨种の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