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来寻说:“不用,就这么两步路,我跑过来就行。”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拎着副驾驶的菜走出车库,雨比回来的路上下得更大了些,她却不疾不徐地走着,雨水落在她的脸庞,她仿若毫无感觉。
但也确实就这么两步路,眼看着就要走进庭院,看到阳台,她索性停下了脚,站在原地。等身上的短袖淋得透湿后,她才大步跑向家门。
余光不出所料地看到阳台上站着熟悉的身影,和七年前她穿着雨衣跑过庭院的场景融合在一起。
只是这次,沉来寻没有停下来傻傻地冲着他打招呼,而是一口气跑到了大门前。
宋知遇替她开了门,她没减速,一头撞进他怀里,被他抱了满怀,身上的水渍沾染了他干燥的衣衫,晕染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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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宋知遇将工作上的事情都慢慢交接给了宋勉,他空闲的时间越发多起来。周末也不再有赶不完的饭局和开不完的会议,往往是宋勉喝得晕头晕脑还打电话找他汇报工作时,他提着水壶悠悠闲闲地在阳台浇花。
但如今来寻回来了,周末他一人在家,就显得分外寂寞。
吃完早饭,沉来寻离开,他洗完碗后便无事可做,中午随便叫了个外卖,味道不如来寻做得万分之一,吃了两口就全扔进了垃圾桶。
天一直阴沉沉的,到下午下起小雨来。
他在客厅里看着书,不知何时就昏沉沉睡了过去,再醒过来时,窗外天色阴暗,雨声连绵,屋里没有开灯,他躺在黑暗之中。
难得没有做梦,心头却仍旧觉得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但这样的场景,这些年已经发生过无数次,宋知遇早已习惯。
他木然地捞过茶几上的手机,陡然亮起的光线刺痛了他的双眼。宋知遇闭了闭眼,酸涩无比,片刻后才重现看向屏幕。
八点都过了。
沉来寻还没有回来,她说过会回来吃他做的饭。
宋知遇数次拿起手机想要给她打电话,但又最终还是放下了。
她大概率还和乔尚青在一起。
情侣在一起会做什么,宋知遇比谁都清楚。而沉来寻在喜欢一个人时,会如何撒娇、如何亲昵、如何缠人,他更是……比谁都清楚。
宋知遇烦躁地将手机扔在一旁,走到阳台,点燃了一支烟。
他已经戒烟很久,只因三年前,沉来寻在看过他的体检报告后回了句:“烟酒还是少碰吧。”
于是他戒了烟,心情不好或是失眠时,才会点上一两根,不吸,只闻闻烟味儿缓解烦闷。
窗外的雨仍旧未停。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驶入车库。
宋知遇指尖的红星一抖,有烟灰散落在木地板上,他转身走回客厅,步伐急促,带起风吹散了那几抹细灰。
找到手机后却又是犹豫半晌才拨通早就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忙音响起一声、两声、三声……在要挂断时,终于接通。
“喂?”
“回来了?”他问。
“嗯。”
宋知遇重新走到阳台,却始终没能在庭院处见到人影。
“是不是没带伞,我去车库接你。”
却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不用,就这么两步路,我跑过来就行。”
宋知遇挂了电话,眼睛却牢牢地看着窗外。
七年前,也是一个雨天,她穿着滑稽又可爱的雨衣,带着唯一的亮色朝他奔跑而来,看到他时绽放的那抹笑容,宋知遇至今仍然记得清清楚楚。
在他晃之际,一抹纤细的身影进入眼眸,她依旧是奔跑着,脚步却没有一丝停留。或许是没看到,或许是看到了也没有在意。
总之,沉来寻没有看他一眼。
宋知遇悻悻地收回视线,走到玄关处替她打开门,风雨瞬间入内。
她气喘吁吁地跑着,一时间没有刹住车,直挺挺地向他冲来。
宋知遇被飞奔入怀的人搞蒙了,下意识地伸手就将她抱进了怀中。
明明外头的雨势并不算大,却不知为何她能淋得那样湿,将她抱住的一瞬间,宋知遇单薄的短袖就被浸湿,凉凉的贴在肌肤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垂眸看向怀里的人。
沉来寻显然也是没反应过来,一张素净的脸上色愕然,发梢还在滴着水,显得清纯又楚楚可怜。丝绸衬衣早被淋湿,深色的内衣若隐若现,薄雾笼罩山峦,勾人心弦。
宋知遇觉得身体都热了起来。
沉来寻突然皱了皱眉,鼻尖轻嗅,抬眸问他:“抽烟了?”
宋知遇这才清醒了些,松开手臂,顺手接过她手里提着的菜。
沉来寻将大门关上,风声雨声顷刻停止。
她色自若,像是完全没有在意刚刚的那个拥抱,一边换鞋一边问道:“不是说戒了吗?”
宋知遇拎着菜走进厨房:“没抽,点了闻闻而已。”
沉来寻不置可否。
宋知遇看她挽起袖子就要跟进厨房,将她拦在了外头:“不是说好了我做吗?”
沉来寻像这才想起来,说:“啊对,那我帮你洗菜。”
宋知遇看了眼她湿漉漉的头发和粘在身上的衣物:“你去洗澡换衣服吧。”
沉来寻没再坚持,耸了耸肩:“也是,我说过我俩不能同时出现在厨房。”
她风轻云淡地丢下一句当初说过的玩笑,掀起某人心中的惊涛骇浪后就扬长而去,徒留下宋知遇一人在厨房里发愣。
这句话她何时说的,又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宋知遇记得一清二楚。
那些珍贵的、旖旎的、泡沫般的、不敢回忆的片段,就被她这么轻飘飘地提起,如同绵密的细针扎进他的心里。
宋知遇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心不在焉地洗着菜,几片白菜在手中翻来覆去倒腾得叶子都破裂开来,他也没有注意到。
直到浴室传来女人的呼喊。
“爸!”
宋知遇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他。
他关了水龙头,终于把那可怜的白菜叶搁置在一旁,走到卫生间门口,问:“怎么了?”
门打开了一条小缝,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宋知遇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垂眸,就看到她笼罩在雾气中的水灵灵的眼睛:“我忘记拿睡衣了。”
宋知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说:“在哪儿?我帮你拿。”
“就在床头。”
“好。”
宋知遇走进她的房间,就在床上看到了她的睡裙和内衣,蕾丝的,带花边。
他拿在手里的时候,想,好像比以前大了一个号。
七年过去,他不仅不再熟悉她的心,也不太熟悉她的身体了。
回到浴室门口,宋知遇敲了敲门。
小缝再度开启,白净纤细的小臂伸出来,宋知遇放在她手上,听到她说了句“谢谢”。
他重新走进厨房,不过多时,吹风机的声音响起。
待她收拾妥当,宋知遇也已做好了两荤一素,还剩下最后一锅鱼汤。
沉来寻不知何时来到了厨房,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宋知遇一扭头,就看到了她纤细窈窕的身影。
26岁的沉来寻,褪去满身稚气,像一颗熟透了的桃子,即便不以言语,光是站在那里,都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宋知遇在心思逐渐跑偏前,收回了视线:“饿了吗,去客厅坐坐,就差一个汤了。”
沉来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闻起来很香。”
宋知遇勾起唇角,话还没说出口,她便说:“对了,我明天午饭不在家吃,晚饭应该也不在。”
宋知遇很轻地眨了眨眼,看着锅里奶白色、冒着泡泡的汤汁,想问,又是和乔尚青一起?却又觉得没什么好问的,自然是和他在一起了。
他说:“好,知道了。”
而沉来寻也完全没有要进一步细说的意思,去了客厅。
饭菜端上桌,沉来寻细细打量着,宋知遇竟然生出点紧张的情绪。
盯着她将每一道菜都入口尝试后,他才问:“怎么样?”
沉来寻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很好吃。”
看着她的笑,宋知遇松了口气,心情也是这段时间未曾有过的轻松愉悦。
饭间沉来寻和他聊起叶桐:“他想去法国留学的事情,江川叔叔应该和你说过了吧。”
“嗯。”
“我现在回国了,也帮不上太大的忙,所以准备让之前的同学照顾他。”
“好,你看着办就行。”
沉来寻今天心情许是还不错,难得和他多聊了几句:“第一次见到桐桐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上次在医院,我完全没认出来。他还生气了呢,怪我没认出来他。”
宋知遇说:“这不怪你,我上次见到他,也没认出来。”
沉来寻说:“桐桐性格开朗,去了法国应该很快就能适应。”
宋知遇应和:“嗯。”
“但不知道是他开朗过了头,还是高中给憋坏了。”沉来寻无奈,“前两天竟然还问我那边学校附近有没有酒吧。”
今日饭桌上两人是久违的愉快和谐,宋知遇听着她轻松的语气,没多想就接了一句:“林楠的酒吧不就在你们学校附近吗?”
说完他才意识到说错了话,陡然愣住,夹菜的动作都顿了顿,猛然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而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相撞,似研判、似了然,让他的心都连带着沉了一分。
但又仿佛只是他的错觉——沉来寻在下一瞬挪开视线,色无波:“你知道邂逅搬位置了?是看到小姨的朋友圈了吗?”
宋知遇心虚地埋下头:“嗯,是。”
“哦。”沉来寻语气自然,好像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我当初还怀疑,她是为了更方便盯着我才搬位置的。”
宋知遇含糊地笑了笑,并不想再继续聊这个话题:“许恒女儿你是不是还没见过?”
“只见过照片。”沉来寻说,“怎么了?”
“她下周三过五岁生日。”宋知遇说,“许恒请客吃饭,要一起去吗?”
沉来寻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先看了眼手机。
宋知遇看着她的动作,问:“没空?”
“要值班。”沉来寻说,“没关系是夜班,晚上八点之前能过去就行。”
宋知遇到现在还没适应她医生的工作和身份,愣了会儿才说:“好,吃完饭我送你去医院。”
沉来寻依旧没有立刻答应:“到时候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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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言:孩子长大了,老宋逐渐斗不过了。虽然但是,七年前就没斗过:)
沉来寻:家人们谁懂啊,每一个动作都精心设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