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骥听黄昆称他为翁师兄,莫非这人便是天魔的入室子翁桂,若真是这人,那便辣手多了,恐怕单凭卓薇一人之力,想必掏不到好处。
翁桂人称“天星剑”,其剑招狠辣非常,疾如天雷,为人自视甚高,委实是个危险的对手。
翁桂骤闻“魔宫”二字,望了两人一眼,心想道:“没想到今日会遇上师父的死敌,若擒得这二人见师父,实是大功一件。”当下向矮汉问道:“黄师,这到底是什么一事,竟在这里动起手来?”他口里虽然这样问,但只是些门面上功夫,光是晓月宫三个字,便知自己今日非要出手不可。
黄昆道:“这两个妖孽,先用梅花影毒害六,后用步透骨针伤我两次,全不把咱们“苍穹门”放在眼内。”却把调戏少女的事,全然隐瞒不提。
但听在狄骥的耳里,不由有气,方才二人在店内之事,人人皆见,而那矮汉还直道自家门派,岂不是自丧门楣,连狄骥也感到为他羞耻。
翁桂听见梅花影和步透骨针,更肯定眼前这两人,确是晓月宫的人无疑。当下勃然大怒,朝黄昆道:“你且先退一旁,让我拿下他们再说。”
狄骥愈听愈气,心知自己若不出手,卓薇绝对会吃大亏,而他也不敢托大以折扇对敌,便提起长剑,一步踏前,“呛”的一声,立时龙吟乍现,抽出长剑笑道:“先时我还道是何山何寨的狂徒,光天化日跑出这两个畜生来,原来是苍穹门下,真是失敬得紧。”
这说话听在众人耳里,倒也不觉甚么,但听在翁桂耳里,自是火上加油,旋即抬剑一指,骂道:“小子休得无礼,今日你俩碰在我手上,再也难生路,识趣便束手受绑,跟我去见本门师尊,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狄骥不屑地道:“你口气倒也不少,我就和你过两招,看看你有多大本领。”
翁桂更不打话,也无招呼,突然腕抖剑斜,剑锋直削狄骥腰肢,这番举止,全是邪门魔道的行径,丝毫没有大将之风。
狄骥鼻哼一声,竖剑挡格,只闻铮声骤响,双剑相击,旋即漫天剑影,不觉间两人已拆了十多招。
卓薇瞪大一双美目,怔怔望着二人你来我往,转眼之间便斗了六七十招,兀自未分胜败。
但她却看得真切,狄骥的手底之下,明是存着相让之意,多次的杀着,都在半途而收,不觉大感诧异,莫非狄骥是另有原因,或许是个诱敌之计?
卓薇正想着间,顿时剑光骤敛,一切复静止,原来翁桂已被点倒在地。
狄骥横剑一收,剑归鞘里,笑道:“我还道你是何等厉害,谁知不过尔尔,竟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人物罢了。”
“翁某技不如人,话多无用,要剐要杀绝无怨言,何须拿说话单打。”翁桂自知落在晓月宫手上,决无活命之理,只得闭目受诛。
“杀你对我有何益处,你去与天魔老头说,叫他多多管束门人,不要出来横行作孽,调戏妇女。”
翁桂听了再无说话可言,心知自己两个师向来好色,惹上了这个霉头!
只见卓薇一拨鬓角,迎上两步,从怀中取出一枚蜡丸,随手抛给黄昆:“这是梅花影的解药,拿去吧!”
黄昆忙忙接过,望望翁桂,马上垂下头来。
但见狄骥手一扬,“噗”的一声响过,翁桂的穴道实时给一枚石子解开。
便在此时,忽然一把洪亮的话声,远远传来:“好一招“飞絮拂穴”!”众人眼前一幌,翁桂二人面前已站着一个人。
此人一身灰色长衫,颔下几绺灰白长须,脸现红光,双目如锥,炯炯灼人。
翁桂与黄昆一见此人,同声叫道:“师父……”
灰衣老人把手一扬:“这里没你们的事,快给我走得远远去。”
二人脸上霍地变了颜色,颤声道:“师父,可是……”
灰衣老人大声喝道:“我叫你们走听见么。”
翁桂二人无奈,匆匆跑饭店抱起殷陆,头也不敢飞奔而去。
狄骥骤见来人,在他们对话中,便知此人便是天魔,心头猛地一惊。而卓薇也不禁被他那气势所慑,不由退了一步,把身躯靠至狄骥身旁。
灰衣老人捋须长笑,说道:“不知“梅影大侠”与两位如何称呼?”
卓薇嘴儿一撅:“你先说与我知,你到底是谁……”
狄骥见识多广,这个天魔实是开罪不得,见卓薇幼不更事,涉世未深,只图嘴舌之利,连忙示意她停口,抱拳朝老者道:“晚辈狄骥,不知前辈是何方高人?”
灰衣老人仰首呵呵笑道:“好,好,……”笑声方讫,见他脸容一敛,道:“妳去告诉卓清寒,我“幽谷老人”一个月后到晓月宫找他,要报答他二十年前的恩赐。”
狄骥终于正明这灰衣老人确是天魔本人,连忙躬声道:“原来前辈便是顶顶有名,人称天魔的幽谷老前辈,晚辈失敬失敬。”
卓薇听他直呼父亲名讳,说话盈满恶意,立时眉头紧蹙。
江湖中人只须稍履江湖,又有谁不知天魔这个名头,他创立了“苍穹门”,广收子,二十多年来横行大江南北,听说他还与官家有点牵连。
因天魔行事贱忍嗜杀,心毒手狠,一些蒜皮小事开罪了他,便要癈人四支,挖人双目。据闻曾有一白道帮派,三个同门被天魔杀害,最后聚结人伏击天魔仇,其时那帮人不但伤亡惨重,十人中死去九人,天魔还意犹未尽,三日之后,帮会给他一夜烧杀一空,上下帮众数人,无一生还,连在手抱婴孩也不放过。
再说此人武功之高,实是匪夷所思,当今武林高手,恐怕无一人接得他半招。能胜得他者,当时只有两人而已,一是北海老人,便是狄骥的师父,只可惜他老人家早已归隐,不问江湖中事,而另一人,便是梅影大侠卓清寒。
原来天魔出道以来,只曾败过“梅影大侠”卓清寒手上,当时二人在甘肃凉州比武,震动武林,那一役天魔竟然大败而去,胸、腿、肩同时中剑,最后负伤逃得一命。
以他素来睥睨一切,自负高傲的性子,当然对此败认为其耻大辱,他从此便隐迹江湖,半步不离苍穹门,潜心收练,待后报此一败之仇,江湖上近十多年,也不曾见此人出没过。
不想今日,他竟再度重出江湖,料来自始之后,江湖上将会又再扯起不少风风雨雨了。
刚才天魔这番话,谁也听得出是为报仇而来,皆因当年二人凉州决斗,曾牵起一段武林热潮,后来天魔败阵隐迹,也是人人俱知之事。
卓薇见他存心挑衅,再难按捺得住,怒道:“好啊,原来是你这个老魔头,你想找梅影大侠比斗,不怕又再次龟缩十多年么?”她虽是心存戏谑,但听在天魔耳里,犹如是制他死穴。
天魔一听,立时大怒,双眼登时暴红,众人只见灰影一闪,卓薇已被他提将过来,穴道已经被封住,全身动弹不得,连说话也不能。
天魔的动作委实太快了,就像不曾移动过一样,狄骥当时正要阻止她说话,没想眼前一晃,卓薇已落在他手上,心头一急,也不作多想,挺剑便刺。
随见天魔冷笑一声,倏地中食二指夹住剑尖,内力微吐,一股强劲之气,随着剑身直贯剑柄。
狄骥顿觉浑身一颤,一道强劲内力急撞而来,再无法持紧剑柄,人也被那股内劲震出丈余,才把身体定住。
天魔两指一抖,“啪啪”连声,剑身应声断为数截,便随手丢在地上,哈哈笑道:“这女娃儿我先带去,下月今日,我自会到晓月宫去,倘若见不着卓清寒,到时别怪我心狠手辣把她撕成三块,哈……哈……哈……”笑声未落,一手把少女夹在腰间,跃过众人,纵身飞出丈余,转眼间便往西去了。
狄骥大惊,赶忙发足追去。三人两前一后,转瞬间便奔出数里外。
天魔虽然功力深厚,轻功极高,可是狄骥的轻功却比他更胜一筹。天魔挟着卓薇望西奔驰,然而狄骥却不即不离,衔尾紧随,自始至终均相距七八丈路遥,但他却不敢现身,只是远远跟随。
原来北海老人有一祖传秘艺,可上溯至汉初,留存至今足有十多代,本是一门代代相传的家传秘学,从不曾授予外人。但传至北海老人这一代,眼看无法再遗传下去了,皆因北海老人直来独身,无儿无女,直至收了狄家兄妹为徒后,便把这门绝学传受于三人,免得这秘技从此失传。
这一门秘技名唤“幻影流光”,是一门极为尚乘的轻功身法,可谓技冠一绝,当世难及!这门功夫的好处,是无须倚仗自身的内力,全凭秘门的吐纳换气,自成一家,可在里之内,行走如飞,疾如流星闪电,当真是亘古未有的奇门绝学。
饶是如此,狄骥却始终不敢贸然贴近,自刚才的一役,他已心知天魔内力深厚,自己决非他的敌手,只得一边跟在其后,一边求对策,打算等待天魔落脚之后,再行计较。
距料,没想到天魔至此也不曾停顿过,竟一口气跑了两个多时辰,由白天至黄昏,再由黄昏渐至入夜。
其时夜已正浓,狄骥眼见便要接近须水镇了,心中不由担心起来。
须水镇离洛阳甚近,还要比凤鸣镇大上许多,居住人口极密,是个颇为繁盛的市镇,狄骥知道一经入了须水镇,那里房舍林立,尤其此镇街道横竖倒错,掩蔽处极多,若保持现下与天魔数丈的距离,到了须水镇,大有可能给他溜掉!细想之下,便加紧脚步,把距离续渐拉近。
这一阵疾走,又奔出数里以外。
骤见前面天魔脚下一停,猛地过身来。
狄骥正在全力奔行,瞥见对方突然停住,赶忙一顿身形,便即闪向一旁的大树之后。
“朋友,你的胆量可不小,还不给我滚出来。”天魔双目闪动,沉着声音徐徐传到狄骥耳中。
狄骥自知行藏已露,再无法隐藏,只得硬着头皮缓缓步出,含笑道:“前辈果然厉害,小的真个口服心服。”
天魔目光一注,看见眼前的狄骥,不禁大多诧异,他万没想到跟踪在自己身后的人,便是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要知天魔功力何等深厚,便在狄骥拉近距离时,他已察觉身后有人,当即加快脚步,提气疾掠,要是掂掂来人的斤两,岂料任他如何使劲飞驰,身后之人依然紧随在后,不由暗自心惊,思及自己一身尚乘轻功,纵令一流高手,谅也无此本事跟随,现刻一见眼下之人,却是方才与自己动手的毛头小子,怎不教他不惊疑!
天魔深深地打量他一会,才厉声道:“小子确也有点份量,瞧你的身法,并非那姓卓的传人,你师父到底叫甚么名字?”
狄骥慢步行上前来,心里不住思量应付之法,可是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若论功夫,他自知非天魔敌手,但说到逃走闪避这门子事,他自问信心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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