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声来,旋即宽慰道:「这种事情,要在别人府上也不难解决,最多瞒一辈子。
偏生咱们府上又不一样,夫君这个不想亏待,那个不愿欠情。妾身眼下也没什么
好办法,但是慢慢地想,总会有妥善之法让姐妹们都知晓祝夫人之情,再慢慢体
悟理解,姐妹们终能接受的。」
「得妻如此,三生有幸。」
「嘻嘻,坏人。不敢说夫复何求,就说三生有幸。」
「嘿嘿。」吴征自得陆菲嫣之后还是纳了不少新人,夫复何求这句话真的说
不出口。
「妾身......此生不复求,亦三生有幸......」
青苏城一带连发命案,太守柳康平尽遣衙役四面探查之后,贼人隐匿不出,
十余日下来再没出过事。但捉拿贼人的事也毫无进展,这帮贼人仿佛在世上消失
了一样,无影无踪。
长眉如霜的太监劳自得火急火燎地进了青苏城,在太守府前摆开香案,当着
满城百姓的面宣读圣旨,狠狠地训斥了太守柳康平一顿。直把这位到任不算久,
此前也算得民心的太守大人被骂得面如土色。待宣读到限克日破案,否则自裁以
谢苏州百姓时,柳康平汗如雨下。
「限期是哪一日,柳大人自己看吧。」劳自得说话就像唱戏文,曲腔乐调,
每每拉着长音,气氛紧张时这怪异的腔调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柳康平咬牙接过圣旨展开,只见圣旨上仅克日二字,并无具体期限。他狐疑
抬头,劳自得弯腰在他低声道:「杂家临行前,陛下特地吩咐,吴博士就在青苏
城左近,一切听吴博士号令行事。杂家在路上巧遇吴博士时禀明详情,他说不必
再加期限。柳大人,待事情了了,记得好好感谢吴博士大恩。」
「谢陛下天恩。」柳康平捧高了圣旨叩首跪谢。吴征一句不必再加期限,就
饶了他一条命。他也很清楚,有了这个污点,此生升迁无望。陛下虽责罚,对他
也有期许,后续若能处置得当,青苏城太守的官位还保得住。这份恩德,也只有
终生在太守之位上竭尽全力地看护好昆仑派来还。
「吴博士还有些交待,我们进府细说。」
「劳公公请。」
马蹄嘚嘚哒哒,宽大的马车奢华了不少。绫罗的门帘,门边环佩叮当,马车
也被八口大箱子,十余名镖师与六名仆从给围在中央。坐在车门前的丫鬟娇俏水
灵,呼喝起周围的仆从与镖师来娇声萦萦,如水珠滴在玉盘上一样清脆。看上去
像是富贵人家寻了镖师押运红货,货物价值不菲,主人还是放心不下一同出行。
一行人耀武扬威由北往南,顺着官道前行。看看行至青苏城二百余里时,巡
查的官差便将一行人拦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敢拦我家 公子?」官差还未说话,丫鬟便叉着腰气呼呼地
叫起来,全不把官差放在眼里。
「你家 公子是什么人我不知道。好教你先知晓,这一路近日有贼人出没,命
案频发!你们从哪里来?带的什么东西?全部都要打开了查过!太守大人下的令,
任何人都违抗不得。」官差被吼了几句火气也冒了起来,唰地抽出佩刀,一副公
事公办的样子。
「你......」
丫鬟柳眉倒竖,刚要发话,只见车厢里伸出一只白生生,几无血色的手臂挥
了挥,一缕男声有气无力道:「琴儿不要多生枝节,让他们查吧。」
「是, 公子。」丫鬟鞠了一躬,回头讥诮笑着挥手道:「把箱子都打开,大
人,你可好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车厢外忙活起来,大大的木箱打开时吱呀声不断。车厢里吴征捂着嘴暗笑低
声道:「让盼儿颐气指使地扮任性,简直不用演。」
陆菲嫣苦笑摇头,林锦儿也捂嘴低笑着问道:「征儿,为何要在这里亮明身
份?昆仑派就算再衰败,也不是一伙蟊贼赶来招惹的。如此一来岂不是打草惊蛇?」
「征儿始终在猜测,青苏城命案与番僧,霍永宁脱不开干系。柳太守近来查
得紧,就算要配合我们做戏,忽然怠慢了命案太也奇怪,反而会让贼人警觉。若
是普通的贼人,此刻多半不敢再现身,等上三五个月,风头渐渐过去了再出来作
案不迟。唯独我在这里,他们说什么也要出来!」
「霍永宁派番僧来,此事若猜中了,就如你所说,他们一定会出来。」
「对。直接把风放出去,番僧搞不明白那么多,宁家一定会有人现身指使。
只要番人一动,我们这里有一个抓一个,柳太守也做好了准备一并从护国寺里拿
人。正巧一网打尽!」
「我们亲身为饵,也免去过往行商遭贼人毒手的麻烦。」林锦儿终于露出微
笑,对这名从小带大,侠义心肠的弟子十分满意。
「正是。」
「若......确实和这帮番僧无关喔?」
「那就只好我们换个身份原路再走一遍,总要把贼人诱出来为止。」吴征躬
身道:「师娘若是没兴致,这一趟征儿就先送师娘上烟波山,您在门派里等候就
是。」
「不去。都到了这里,师娘当然要征儿亲自带我上山。」
话到此处,只听车门外的传来官差的低声惊呼,他战战兢兢地在车厢外拱手
道:「不知昆仑派车驾在此,请 公子恕罪,恕罪。」
丫鬟更是得意,双手叉着腰冷哼了一声,让官差打了个寒噤。所幸车厢内又
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道:「不知者不罪,这一趟我要带些东西上山,若没有别事,
就让路吧。」
「是,是,请 公子一路小心,这一带......近来的确有贼人出没......」
「我自会应付。」
「是,是......」
官差唯唯诺诺,丫鬟斥道:「还不赶快把箱子打点好,让我们上路。」
领头的官差带头捋起袖子帮忙整理物品,却回头朝一名随从使了个眼色。那
随从悄无声息地退开,翻身上马而去。他拿出八百里加急的气势打马狂奔,一起
跑出五十里地,人困马乏,幸好把消息也告知在此地的官差,自有人接力飞报柳
康平。官差们不明所以,傍晚最后一名通报的官差入了城,这消息也很快传遍了
青苏城。
吴征一行人满不在乎地迤逦而行,看看错过了宿头,只得在离城八十余里地
的山郊停了车马,就地夜宿待天明再行。
天公不作美,半夜里狂风呼啸乌云密布遮去了月光,滂沱大雨倒豆子般落了
下来。直下得野地里一片泥泞,伸手难见五指。青苏城里兵马不多,近来又连连
奔波,临时调集难以及时出城迎接吴征,一场豪雨更是阻挡前进的脚步。只见天
地间雨幕连绵 无尽,连道路都难以看清,也只得等天明后再出城寻找。
等了大半夜暴雨才停,又过了半个时辰,吴征与陆菲嫣忽然一同睁开眼来对
视一眼。轻轻摇醒林锦儿与顾盼后轻声道:「有人来了!菲菲先出去。」
四人都是和衣而卧。陆菲嫣轻轻起身,先将衣物拉得凌乱做匆忙状,又整了
个慌张的神情,掀开车帘警惕地探出半边身子,飞身上了树。
「真的好胆!」林锦儿沉着脸。吴征的预计一一落实,来的必然是番僧。这
大半日的时光,想是尾随番僧而来的宁家人得了消息,便现身与番僧见面,不知
开出了什么条件,才让这伙人冒险前来。
「番僧在西域高原上骄横惯了,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做隐忍。他们来江南花花
世界一趟,除了完成与霍永宁的交易 之外,多少也想再搜刮些资财回西域以备今
后使用。宁家人不会告知他们真相,只会让他们来送死。」吴征咬了咬牙关,的
确费了极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保持冷静,寻求今日的最优解。
「大师兄是说,宁家人在暗中盯着我们?」
「嗯,他一定就在附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我现在察觉不到人,但他
一定在这里 窥视一切。」吴征低头想了想道:「宁家可能有什么龟息功之类的秘
法,他提前在这里埋伏好,又是一场豪雨,我也找不出来。」
「为何他能提前来此?」
「一路上,至少有六拨人,看起来都是附近的百姓,有猎户,有农夫。未必
全都有鬼,他们都多留意了咱们几眼。暗香零落在盛国也经营了多年,有些人手
不奇怪。咱们又没刻意隐藏路程,被他提前埋伏也不难。」
吴征面色阴郁,顾盼宽慰道:「等料理了那帮番僧,再把他捉出来,姑奶奶
定要亲手把他打得不成人形!」
「不用。」吴征垂头丧气,他实在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宁家人,但今天却是例
外:「当做不知道,放他走。演戏嘛,总要有人把事情传回去。今后若能坑一把
霍永宁,放跑个小卒也不算什么......」
「桀桀桀桀桀......」怪笑声在山郊里回荡,静夜中特别渗人,声音却又稚嫩
无比,宛若孩童。
「狗杂碎 ,真是晦气!」吴征啐了一口,也乱了衣物匆忙拉开车帘,脚下
一软,险些摔个趔趄,隐含怒气道:「什么人深夜鬼叫?」
「乖乖交出所有财物,再把女人剥光了献上来,佛爷让你死得爽快些!」
还是那个刺耳的童声,操着生硬的口音,吴征定睛看去,一行身着黑衣,共
十八人从树林里现出身来。最醒目的,还是领头的那个孩童。
夏季气候多变,此时豪雨过去,转瞬间星月满天。镖师俱被惊醒,见来人众
多都有些紧张。这家镖行颇有名气,但被吴征临时雇佣而来不知内情,纷纷举起
刀枪朝来犯之敌虎视眈眈。
本就是用来诱敌之用,吴征不愿这些人有所损伤,挥手让他们退下从马车上
跳了下来。他被陆菲嫣精心装扮过,此事一袭单衣 长袍,背脊略微佝偻,月光下
面白如纸,气息不畅。
「佛爷?」来敌嚣张跋扈,只着黑衣隐藏身形,也不蒙面,一头短发十分扎
眼。——番僧习俗与中原佛门 不同,出家也并不强求剃度。吴征定睛细看领头的
幼童,怪道:「小孩?」
「不是小孩,他 年纪不小了,只是得了病。」林锦儿与顾盼装作的丫鬟也下
了车。吴征也看了出来这名幼童的古怪,为了装模作样故意不说清楚,当做
两人初次见面。
那幼童虽不是什么转世灵童,地位也极高,平日横行无忌惯了,想霸占
妇女,取 人性命如吃饭喝水一样。他最忌有人说他先天毛病,当时露出狰狞凶狠
之色,又看着林锦儿与顾盼的如花容颜连连舔着嘴唇,贪婪毕现,狞笑着道:
「佛爷一会儿要你们知道厉害。」
「原来你连侏儒都不是。」吴征 云淡风轻地点头肯定道。侏儒症患者虽身形
不再长高与孩童无异,但五官与身形俱会成熟,看上去像个缩小了数倍的成年人,
从脸上也能大约看出 年纪。这人身患怪症,连容貌都保持孩童的模样。
幼童愈怒,尖声道:「将他手脚砍了,拿过来!」
吴征微微一笑抽出长 剑道:「听说青苏城近来命案频发,都是你们做的吧?」
无人回答。
西域高原苦寒,番僧们地位崇高,一个个养得膘肥体壮,手持铜棍,鬼头大
刀等奇形兵刃,狰狞猛恶。吴征一个病怏怏的年轻人,林锦儿与顾盼两个娇滴滴
的女子,他们当然不会放在眼里。
十余人欺到身前,吴征青光先展,林锦儿与顾盼各挺长剑与离别钩,月光下
寒光弥漫,惨呼声顿起,顷刻间两名番僧血溅当场,倒地生死不知。
吴征晃了晃上身退了一步,捂嘴磕了两声,面色更白了一分。
番僧亦被吓了一跳,没想到今日出门劫掠碰到硬手。只听那幼童暴怒,
叽里呱啦骂了一通番语,亲自拿了根铜棍气势汹汹地上前。
「征儿退下。」林锦儿略带紧张喝道。
「不用,一些番僧,还没有资格让我退后。」吴征缓缓摇了摇头,似是一阵
眩晕晃了晃上身,又咳了两声。
幼童虽身形小小,野蛮凶顽,但步伐沉稳,那根铜棍比他人还要高上许
多,但拿在手里稳如泰山。吴征面色凝重,平举长剑,有信心不足,依靠身高欺
负敌人之势。
幼童狞笑一声,一抛铜棍,细短的手指像抓花生米一样拈住铜棍尾端。铜棍
本就有六尺长短,被他轻若无物地拈在手里,一时间气势完全盖过了吴征。一寸
长一寸强,铜棍在他手中舞成一团光影笼罩了吴征。
他一动手,番僧们也再度欺上前来,各舞兵刃朝着林锦儿与顾盼招呼。二人
虽是女流,但林锦儿修为精深,顾盼也是高手,在围攻中游刃有余。番僧人数众
多,虽不多时就有一个受伤倒地,仍把二女阻住难以援护吴征。
棍影如山,吴征像被一团风沙卷住的枯叶,险象环生。他甚至不敢拿长剑去
触碰铜棍,唯恐被巨力磕断失了兵刃。那棍身在他左右摇影,数度都贴着衣袂擦
了过去。
激斗中,忽然女声响起:「住手!」
只见顾盼一个不慎,手中长钩被大刀劈中拿捏不住落地,林锦儿失声惊呼,
吴征也方寸略乱被棍影缠上,不得已举剑一架。只见他面上忽然现出病态的嫣红,
长剑被铜棍磕在中央居然未断。但气力不济,幼童发劲一振,长剑当啷落地。
陆菲嫣现身,倩影纷飞,番僧无一合之敌纷纷倒地。她百忙中忽然朝密林一
端看去,一双美眸死死盯住,仿佛那片黑暗中藏着个鬼影。与此同时,幼童砸落
吴征的长剑,吴征空手去夺他长棍。只见幼童伏低身形,长棍如长枪般一指,棍
尖以怪异的角度刺在吴征胸前。
幼童身负怪力,这一棍立时撞得吴征吐出口 鲜血。他欺身而进,亮出掌心通
红的小 小手掌抵在吴征胸口喝道:「不要动!」
陆菲嫣救援不及不敢贸然妄动,她紧盯的林中人影见良机千载难逢,不管不
顾地拔足没命逃去。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女人!」幼童身陷险境,幸好及时拿住了吴征,局势还
在掌控之中。又被陆菲嫣姿色所迷,心摇神驰。只需以明显领头的吴征为质,不
难叫这些女子就范。
「你想怎样?」陆菲嫣侧耳倾听着厉声喝道。
「想怎样?佛爷想怎样你们不知么?」幼童狞笑道:「先把衣服全扒了!」
「若是不喔?」陆菲嫣候了片刻,眨了眨眼奇道。
「佛爷一个命令你们不听,就卸他一条手臂。」幼童大怒,手上加劲,要吴
征先吃一个苦头。
「那你试试吧。」陆菲嫣将魔眼插回剑鞘,好整以暇地笑道。偷窥的宁家人
已去得远了,戏也不用再演下去。
「这就是密宗大手印?还有龙象功?唔......像你这样的货色,宝瓶功一定也
修了的。」吴征抹去口角的 鲜血啐了一口,向前行了一步道:「我说那些死者中
的招怎么如此怪异,原来是你这小矮子杀的人,这就说得通了。」
「你......你......」幼童大惊,他威胁陆菲嫣时已催动大手印,满拟吴征五脏
六腑剧痛饱受折磨。可这人不仅全无反应,连病怏怏之势也消失无踪。幼童察觉
不妥,想要撤回手掌,不想吴征小腹间生出一股吸力,竟将他的手掌黏住了一样,
撤也撤不回。
「你若再厉害些,我就会放你回去,还会告诉你,霍永宁让你们来这里就是
送死来着。可惜你没什么用,番人也起不了什么风浪,啧,可惜了......」吴征连
穴道都懒得点,挥掌横切在幼童脖颈,将他打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