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林笑天
字数:9630
2019/08/16
第十四章 神鬼乱舞 火灭灯瞎
风险与危机总是隐藏在身边,时不时就跳出来咬上一口。01bz.cc更多小说 ltxsba.me吴征如今已明白祝
雅瞳当时来凉州的决断有多么明智,若还身在成都,祝雅瞳逃不出皇权之下的五
指山,吴征也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那一座看似他根深叶茂的繁华 都市实
则是一片死地!凉州虽荒僻,形势也绝对不容乐观,可天高任鸟飞,这一群人至
少暂时是安全的。
韩归雁眯着眼打量倪妙筠片刻,将目光转向祝雅瞳。不是为了讨好,而是在
征询她的意见。
韩克军闭目沉思。祝雅瞳微微一笑不答,与陆菲嫣交换了个眼神,将目光投
向吴征。
吴征一惊,举目四顾,只见目光齐刷刷地都在看着他。陆菲嫣担忧又迷茫,
在等待吴征再一次引领她冲破迷雾;韩归雁无比的信任,相信机智百出的爱侣会
在最短的时间,最复杂的局势下做出最好的选择;顾盼一脸崇拜,她错过了吴征
名扬天下,如今她能亲眼看着青梅竹马的大师兄再一次化腐朽为神奇;冷月玦云
淡风轻,流淌的眼波只是在说,你去哪,我也去哪儿;祝雅瞳也在看着他,温柔
而满含鼓励。
「娘......」吴征肃然起身,他明白时不我待,现下已是必须做出决断的时刻。
只是忽然要把所有人的前途一肩挑了,他尚未有任何心理准备。
吴征在危急时刻的神来之笔屡试不爽,每个人都认可。连老辣如韩克军,也
甘愿在生死交关的时刻接受吴征的意见,这实在让祝雅瞳骄傲而欣慰。她双眉一
扬,柔声道:「娘只是个女流,说话做事比起男子来总不免目光短浅,意气用事。
祝家在娘的手中遭受大损虽源于天灾,亦是人祸,娘当为此承担重责!这一份家
业,娘撑不住,也累了......从咱们相认开始,你就是祝家之主,若有了决断,当
立断才是。」
「嗯?」韩克军睁开眼来,疑惑道:「祝家主的意思是,祝家仍有余力?」
「回韩老将军,祝家损失惨重不假,不过妾身察觉有异之后,也有所安排。
如今凉州有民夫,亦有粮草,足可支应一时。」祝雅瞳目光一黯,又转向吴征微
笑点头道:「比不得从前富可敌国了,眼下生死交关时倒可保后顾无忧。湘儿已
随着章大娘她们前往布置,不久当有图纸送回。」
祝雅瞳目中之意,无非为了吴征一切都值得。韩克军闻此喜讯点了点头,闭
目不再多言。
事已至此,再不担起责任就有退缩推诿之嫌,吴征向倪妙筠道:「有件事我
想先告诉你。栾楚廷围杀我母子二人时,长枝派高手倾巢而出,几近全军覆没。
依我姑姑所言,当日丘元焕原本欲与我娘生死相搏,又被栾楚廷忽然打断,两人
离去。如今栾楚廷做了皇帝,丘元焕想是有从龙之功。长枝派已元气大伤,丘元
焕不会放过天阴门,且今时 不同往日,栾楚廷会力挺从龙之臣!柳前辈等人已仙
去,天阴门在燕国也无立锥之地,你可知道此节了?」
「我知道。」倪妙筠绷着脸,目中泪水蕴得更多。只是她拼命瞪大了双目,
倔强地不肯哭出声来。
祝雅瞳有心安慰一番,转念一想如今已是吴征做主,他揭开疮疤自有目的,
遂打消了念头,心中暗道:你我相称?倒也合适。
「我与你并无太大 不同。」吴征咬了咬牙,将双拳捏得咯咯作响道:「成都
城中尚不知如何,昆仑派受我连累,覆灭也是迟早之事。这一节......谁都回天无
力......我很难过,但我不绝望。昆仑派也好,天阴门也好,形神所具的不是一处
地方,也不是一片巍峨高耸的山脉,庄严堂皇的屋宇。是人!只有人才是门派的
招牌!从现在起,我们要做的是活下来,尽可能多地活下人来!这一路......难免
会有牺牲......但每个人都要保全好自己,该牺牲时,不要皱眉,但我们绝不牺牲
得毫无意义。韩将军,不,韩元帅,您说是不是?」
韩归雁郑重点头道:「是!兵者,大凶之器,动则有血光之灾!本......帅会
因才施用,号令之下绝不可辞劳苦,亦需严从军令,绝不可逞匹夫之勇!」
「正是!军令自让更多的力量得以存活,保全而出!」吴征再次肯定,向倪
妙筠道:「现下你可以说了,只需不违反此则,任何意见我都会参详。」
倪妙筠情绪已趋平稳,环视一圈,向吴征道:「我是盛国人,你当已知晓了?」
「已知了。」吴征点了点头,不想斯斯文文,平日里几乎不发一言,像是随
时随地生活在暗影中的倪妙筠此刻生出股截然 不同的气质来。目光清澈,沉稳自
若,毫不为将说出一番可能决定在座中人 命运的话而紧张。
「盛国积弱多年,天底下只有燕秦交锋,盛国甲兵不兴,民性羸弱,不过反
手可灭。 奴家心中有数,也知道各位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的。」倪妙筠目光一黯,
似为家国的弱小而心伤,却不卑不亢道:「只是盛国虽弱,仍是燕秦之间的平衡。
燕国容不下你,秦国也容不下你,唯独盛国容得下!我家殿下也曾与你有过询谋
谘度,你对殿下当有所改观?殿下曾言:吴兄若有不如意处,可来盛国相投。还
有一句话,你可有印象?」
「说得不少,不知是哪一句。」吴征不为所动随口应道。
「殿下曾与你说过,除非有天大的意外出现,祝师姐已是身处死局绝无幸理!
如今,意外出现了...... 奴家转述殿下所言,劝你可到盛国栖身,正是依着殿下的
吩咐:若有天大的意外出现,可谏言与你。」
吴征一皱眉,目射寒光道:「你家殿下的意思是,我们还活着,或者说我娘
还活着便有利用的价值,可往盛国栖身,若是没能活下来,那便任由我们自生自
灭是不是?」
「不。」倪妙筠再次环顾,一字一句,像只清脆鸣叫的 百灵鸟道:「燕皇要
对付祝家,秦国知晓,盛国也知晓。殿下曾言道:吴兄如明珠耀堂,秦国必加重
用。然昆仑叶茂根深,秦皇远虑者吴征久后无人能制,权倾一时,重用之前必修
枝裁叶,剪除外援方可!惜乎吴兄天性疏懒无意手掌重权,又意气用事,重情好
色。祝家主若有意外,吴兄必怒火滔天,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小王不来触这霉头。
若祝家主侥幸无恙,则吴兄也知躲过一回,还有下一回,这一回是祝家,下一回
就是昆仑,就是韩府。吴兄若想飞黄腾达,则身边人葬送于皇权之下,从此孤身
一人。若想急流勇退已不及,政敌日后逼上门来如何自保?此事无穷 无尽,已是
解不开的死结。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经此一役,天下之大唯盛国可容,吴兄
以为如何?」
吴征被意气用事,重情好色八字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轻蔑一笑以掩
饰尴尬道:「说的一半一半吧。你家殿下这叫口出狂言,我吴征很快就是燕秦两
国的钦犯,人人杀之而后快。你家殿下尚且身陷囹圄,盛国更是庸懦,凭什么敢
保我?」
「我家殿下即使龙游浅滩,依然是金口玉言,说要保,就会保。」倪妙筠垂
下眼帘,话语与声音不见心虚,只是眼眶又有泪水盈出。
「凭什么保我一家老小?盛国的情况我也略知一二,不逢战乱民生虽富足,
年年需向燕国纳贡,国库未必存得下多少。若遇天灾自行支应尚且吃力,什么养
兵强国就不必说了,且据说连军器都不足。燕秦两国若上门讨人,你家殿下莫非
凭借两片嘴皮子保我么?」吴征压根不吃这一套。什么金口玉言,现下算是看透
了,想用你时就是金口玉言,想收拾你时就会说出一番新的金口玉言来,从前的
全都做不得数!
沉湎于莫名哀伤中的倪妙筠豁然抬头,目中泪水盈盈,却又喷射着怒火,居
然有股大 江江心燃起火焰的奇异。她咬牙强忍着不发作,沉声道:「盛国纵有羸
弱之人,也绝不愿束手做亡国之奴!自上而下,铁骨铮铮,满腔热血者亦不在少
数!你......你可以瞧不起这一片土地,但不要瞧不起这片土地上的人!」
「物必自腐而后虫生,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盛国一贯如此,莫要怪我。01bz.cc」
倪妙筠的言论让吴征颇觉意外,面上不动声色,仍是质疑道:「口口声声要保我,
不知是你家谁的意思?是殿下的,还是......陛下的?」
张圣杰还在燕国做质子被看管得严严实实,栾楚廷回京之时一同带走了他,
想必又被软禁于长安。这么个人,任你如何惊才绝艳,天生圣主,不过自求多福
而已,说出来的话一文不值。倪妙筠来做说客,用个废物来许诺,任你说得
天花乱坠,口若悬河,又有何用?实在让吴征想不通。
「我家殿下金口玉言,说得出自然做得到。我知道吴 公子现下不信,不妨先
记住这句话:盛国人不甘愿做亡国奴,无论陛下还是殿下!不需多时自有变数将
传遍天下,届时吴 公子当能领悟。」倪妙筠一言既出,哀戚不见,坚毅傲然取而
代之,原本修长的身形似乎又高挑了几分道:「我家殿下料到吴 公子有此一问,
令我转告 公子,盛国虽弱,燕伐则秦不肯坐视,秦伐则燕不肯坐视。若燕秦齐来,
唯拼死一战而已,盛国处境,与吴 公子不无相同之处,岂非天作之合?盛国若灭,
则天下之大,真无 公子容身之所!」
与张圣杰不过两面之缘,当下的处境被他拿捏得一清二楚,连心底此刻的盘
算居然也被料了个 八九不离十。你我的称呼换成了吴 公子的尊称,可倪妙筠咄咄
逼人的目光让吴征浑身不舒服,仿佛被人看透了内心一样。这还是张圣杰借这位
美貌女子之口说出的话,若是张圣杰亲身在此,吴征只怕已是被从里到外半点秘
密都藏不住。
「你家殿下有鬼神莫测之机?呵呵,莫非连他也早早知道我是祝雅瞳之子?」
吴征凝重的神情忽然一松,戏谑地笑起来道。
倪妙筠则面色发窘......张圣杰固有识人之能,但要事先就猜得不出半分差错,
其智就非人而近妖了。倪妙筠结合当下形势,在张圣杰的话中穿插少许自编之词,
几无破绽效力极佳,险些把吴征唬住。什么盛国若灭吴征就真的无处容身,张圣
杰除非知道吴征是栾广江与祝雅瞳的儿子,否则吴征大可有认命之后,回大秦做
孤臣的选择。
倪妙筠似是对张圣杰抱有莫大的信任,才对这一番言论能镇住吴征,至少是
唬得一时不好辩驳极具信心。同时这位沉默寡言的女子居然胆大心细,结合近况
做些小修小补,效果比起张圣杰的原话更胜一筹。幸亏吴征脑子未曾被吓糊涂,
及时找出其中的破绽,一举反击。
「殿下无恶意。」倪妙筠一时说不下去,心中倒有几分喜悦。吴征的才干越
高,越说明张圣杰没有看错人,也只有这样的能人,才值得一国之君不遗余力地
招揽。
「我知道。」吴征叹了口气道:「一番好意我心领了,现下还不是时候,我
不会下此决断。就依你之言,今日的话我暂且牢牢记在心里,只待你说的变数出
现。届时无论成与不成,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好!」倪妙筠伸出一掌道:「一言为定。」
啪啪两声,两人简单地击掌为盟,吴征向祝雅瞳道:「娘,劳您先去看看柔
惜雪能不能救回来,还有许多话要问她......」
「得令!」祝雅瞳俏皮一礼与倪妙筠一同离去,让肃苛的气氛陡然一松。
吴征向众人无奈地耸了耸肩,言下之意我娘就这样儿......呼了口气,吴征向
韩克军道:「韩老,不知梁玉宇处商议得如何?」
「一拍即合。殿下失了先机,正心急如焚......」韩克军脸上浮现难言的迷茫。
韩家盛极而衰之后,屡受排挤与冷眼,甚至被钦定为吴征前进路上所必须剪除的
旁枝,这一切都让老将越发心寒。可韩家世代忠良,战必争先,韩克军与梁兴翰
更是幼年至今的情谊,在江山万代面前却什么都不是。
报效的家国危在旦夕,朝堂之上潜伏的豺狼露出锋锐的獠牙,盟友似对帝皇
彻底地失望,再也不放在心上。韩克军黯然低头,他深知盟友的选择没有错,当
是此时,再没有输掉任何东西的本钱。可是心里仍像梗着一根刺,让他下不了决
心,总对遥远的京城抱有一线希望......风烛残年的老人,怎能轻易割舍从前的一
切?大秦国几乎就是他的一切,除了韩氏一族以外!
「告知他我们粮草,军器俱已完备,让他立刻昭告天下,在凉州登基。」吴
征沉着脸道:「他手下有十名大内高手护卫,咱们需得在他登基之后,以雷霆之
势一举制服!动静还不能大,一旦漏出半点风声必然动摇军心,轻则士气低落,
重则兵变,无法收拾......」
「不错。这事......难上加难,需要详加谋算才是,决不能轻举妄动。」韩归
雁忧心忡忡,凉州的兵马里虽有亲军,大部分还是秦军。这些人只效命于皇室,
若与皇室产生冲突的事情传扬开去,兵变几乎是一种必然。十名大内高手并非易
于之辈,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下实在没有半点把握。吴征大胆的计划把韩归雁
吓了一跳。
「登基总要做些筹备,选个好日子,腾出三五天不成问题。还请韩老继续与
他虚与委蛇,届时陆师姑对付两人,我对付两人,你们协助我娘与倪仙子对付六
人,出其不意发动,成败在此一举,我觉得胜算还不少!」吴征搓了搓手,以不
容置疑的口吻几乎是下了军令。
「什么?你......对付两人?」吴征现下身负的武功除了陆菲嫣瞧出些端倪之
外,韩归雁,顾盼,冷月玦一同惊道。
吴征不敢答,只随意点了点头敷衍过去,心中一阵苦笑:老天爷,连口喘息
的机会都不给啊......
一月余的时光连升两品,还是几将迈入巅峰的品阶,这里头必然有什么奇遇。
若是什么天材地宝,吴征会明言,说不准还会留给诸女一份。偏生他支支吾吾不
敢明言,对付大内高手又说得十分肯定——如此大事,吴征岂敢儿戏逞强?那是
对自家的武功有十足了信心了!内里的猫腻,着实让深明道理诀与玄元两
仪功的陆菲嫣与韩归雁吓了一大跳。
吴征重伤迅速痊愈,功力飞升,山谷中只有两名女子,一名是他亲娘,还有
一位是他姑姑......诸般事情联系再一起,二女满面绯红,又是震惊不已,几乎不
敢再细想下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韩老,我知道你对大秦感情深厚,一时难以下定决心。只是眼下,我们已
没有旁的选择......京城里希望之渺茫,韩老当心中有数。」吴征半是满心担忧,
半是岔开话题道。
「老夫知道,也不敢瞒你......你......安心行事,老夫再难以下定决心,总是
知道军令如山的。」韩克军给了颗定心丸,着实让吴征松了一口大气。老将出马,
不仅审时度势,还能稳定军心,有了韩克军的保证,这一处便不会出了岔子。
「行事吧,我去看看柔惜雪!」吴征与诸女一一眉目传情,倒退着出了帐篷
......
................................................................................................
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不久之后朝阳就会跳出山头,驱散夜晚的黑暗。
昨日种种即将过去,新的一天即将到来,昨日的不顺遂都会随着日出之时燃
起新的希望。可对在窗前枯坐整晚大秦侍中胡浩而言,升起的日头却让他无比悚
惧。辟除万邪的红日,也是催促上朝的印记。
自从先皇驾崩之中,京中的形势一日三变。五皇子梁俊贤受到忽然返京的霍
永宁与方文辉力挺,恰巧太子梁玉宇又不在京城,梁俊贤顺理成章地顶替了皇兄,
暂时随朝理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