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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秦都大道已是人来人往,位于南城最繁华地带的昆仑楼平日里也不外
如此,只是今日却十分特殊。
三层的楼宇里空空落落,宽阔的大门外则清出一大片空地以绳索隔绝了人流。
空地里三条一丈长的案板被摆放在木架子上,似乎有什么新鲜物事正待展示。
上街采买的大户人家家仆们有闲暇的便驻足观看,主人催得急促的虽瞟了一
眼便匆匆离去,心头也记下此事只待回了府禀报给主人,或许还能得些赏钱。至
于无甚要事的民众更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踮足翘首地张望。
昆仑楼早在半月前便满城地吆喝,定在今日上从未现世的新菜。辣椒还未流
传,除了少数与昆仑交好的达官贵人们有幸尝了个鲜。不过此物深受好评已是人
尽皆知,尤其是成都城里堪称权威的老饕中书侍郎庞颂德更是不吝溢美之词,给
了个「不喜辣椒,不是川人」的评语。昆仑楼欲上新菜,料想辣椒一物正在今日
揭开神秘的面纱。
卯时刚过,正是人流涌动最为热闹的时分。六名大汉每人手持着根猪腿粗细
的大棒槌自昆仑楼里鱼贯而出,两两一组分立三块案板两侧。旋即又是几名仆从
抬着半人多高的三条大肉,将肉平摆在案板上。
大肉鲜嫩油亮,刻意挑选之后一丝肥膘都无,正是三条上好的后腿精肉。昆
仑楼大厨崔余子压轴现身,在空地上四面抱拳大声道:「诸位街坊邻居,经小店
不断尝试特推出新鲜菜色,此为诸君从未品尝过的全新菜品,只需一口,诸位就
会和在下一样,爱上这些新菜。小店平日生意多蒙诸君照顾,即日起连续三日,
凡进店用餐的客人一律半价,酒水除外。现下晨间,小店特推出一款早膳扁肉
并当街制作!来人,动手!」
崔余子手艺精湛但不善言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也不知道哪里学来,又不
知道背了多久。大厨一声令下,六名壮汉登时挥舞起手中棒槌,交相击打在精肉
上。
砰砰的砸肉声中,崔余子续道:「馄饨大家都尝过,正是每个人家中常备的
美食,扁肉的做法与馄饨大体相同。诸君可能要问了,一碗馄饨而已,哪都买得
着,昆仑楼拿这么个平常的东西出来是不是有点不够诚意啊?哈哈,昆仑楼可是
诚意满满!寻常馄饨的馅料均是以刀将肉剁成臊子,条肉的纹理尽断,软软烂烂
失了精肉原有的口感。扁肉的做法则大为 不同,诸位请看,这三条精肉不施一刀,
纯以棒槌砸成糊泥状,精肉纹理俱在一根不断,吃在口中么,呵呵!可想而知筋
道弹牙,爽滑可口!诸君稍安勿躁,待肉馅制好,在下调理好滋味,诸位尽可入
昆仑楼里品尝。」
一套说单口相声般的排场铺完,任谁的胃口都被足足吊起,崔余子见人群涌
动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又是得意又是感慨。这一段通俗易懂又逻辑分明的说辞
自是吴征准备的,崔余子记性一般又不好读书,平日里要洋洋洒洒说出这么一大
段来可十足难为了他。不过自昆仑山发现了辣椒,前前后后又经吴征建议操练新
的菜品以来足历两年,崔余子日盼夜盼就是这一天的到来,一大段的说辞也不知
道在自家院里反反复复说了多少遍。念及之后日子里陆续面市的新菜品,还有夏
季不限量提供的冰品甜食,崔余子不由热血上涌!昆仑派最为艰难的日子终于过
去,自昆仑楼起,正是振兴之时!
此刻在昆仑楼三层的静室里,轩窗微开一线,吴征将面前的五只空杯斟满了
茶笑道:「几位前辈以为如何?」
穆景曜目光闪烁顺着缝隙来回打量着人潮,他武功深湛,崔余子的大嗓门自
然落在耳里,楼下的一切也尽收眼中。昆仑派自然不会只有这么一点东西,可第
一样拿出来热场的东西便已不凡,可想而知其后乃至压轴的东西亮相之后或许就
是轰动了。他心中着实十分意动,面上却看不出任何神情道:「此物至少我没吃
过,听着倒是稀奇,只是做起来也不难。怕是两日之内,成都城里满街都是扁肉
一物了。」
「是么?」吴征洒然而笑道:「扁肉制作原理固然不难,可想要调制到昆仑
楼的口感也非一朝一夕之功。经营之道讲究正宗,穆门主执云龙门之牛耳,也不
会不知吧?」
「还不够。」穆景曜木然摇头道。
「无妨,穆门主也不忙决断且再看下去。」吴征胸有成竹地望了楼外一眼,
示意穆景曜与云龙门四位长老 喝茶。
要令云龙门乖乖就范以为武林同盟的表率,利益是不可或缺的。毕竟对付暗
香零落需得出钱出力,不讨老好的事情谁也不愿做,即使大势所趋,勉强做起来
也会推三阻四。今日约了穆景曜来昆仑楼意态甚明,云龙门主携了四名长老一同
前来也表现了足够的重视。至于吴征的杀手锏还是代理权一物,辣椒只是外在之
物,不能活用等同于无。吴征正是要穆景曜亲眼看一看除了辣椒 之外,他还能变
出多少花样。有了这些真正的核心之物,即使有朝一日辣椒终究为外人所得又有
何妨。
祝雅瞳曾很好奇地问过吴征:「你脑子里究竟还装了多少没见过的菜色?」
得来的答案是:「百来道总是有的吧?」而吴征内心的台词是:「满汉全席我会
背,川菜,浙菜,粤菜这些也都烂熟于胸,凑上百来道新品有什么问题?」
祝雅瞳对答案极为满意,嘴角一勾笑得眼如弯月人比花娇:「一季上三样,
光这些也能做上十来年的生意了!」
见多识广,在巨富祝家更是什么没吃过的祝雅瞳尚且如此说,吴征就不信云
龙门会不心动,所忧虑者只是云龙门见钱眼开坐地起价。吴征瞥了一眼正立在窗
边扫视楼底以防出乱子的瞿羽湘,心道:「敢乱狮子大开口,别怪劳资不客气。」
昆仑楼是昆仑派公开的产业,平日里更是由侍中夫人林瑞晨打理的,任谁都
要卖上三分面子。今日是昆仑楼的大日子,也早早向京兆府禀报过以防人流太多
出了乱子,于之群便派来捕快衙役帮着维持秩序,吴征顺口借用瞿羽湘也是有求
必应。瞿总捕头已复了原先的身份,来此当然不会只做一点普通捕快们办的事情,
吴征请她来另有妙用。
自从在北城府衙占了她身子之后也还与韩归雁三人之间有过三回欢好,只是
进展不大。瞿羽湘的兴趣依然全在韩归雁身上,多次相处之后对阳物的恐惧与男
人的厌恶淡了不少,可也说不上有什么喜爱,回回都是被韩归雁强迫着才半推半
就,全是委屈求全之意,着实让吴征兴趣缺缺。偶尔心下大为不满时使出吃奶的
力气在她幽谷里死命地搅和冲刺,冲杀得瞿羽湘媚声阵阵春水涟涟,可当激情过
去后也没让她有半分留恋回味的意思。裸身相对尚且如此,穿上了衣服更是不假
辞色爱理不理了。
只是让吴征有些讶异的是,这个拉拉今天居然分外乖巧,让她上楼便上楼,
让她站在一旁就站在一旁更无二话。旁人看来那是瞿总捕头曾在北城府衙当差,
礼数周全敬重昔日上官,但吴征怎么可能如此去想?思来想去没有结果,吴征脑
洞大开:先人板板!难不成前几日顺手让人送去的冰沙竟有奇效?
观望一番,又闲谈几句,此时崔余子将砸成泥状的肉馅用盆装了拿去后堂好
生调制了小半个时辰后,又命人拿到店前空地上当场用薄皮包起扁肉来。精肉以
棒槌砸谁都会,可是扁肉里还有一项秘诀则是在面皮与馅料中掺入适量的碱,可
让面皮与馅料更加紧实且更有弹性。也正因如此,昆仑楼里的面皮远比普通的馄
饨皮来的薄!这些诀窍除了崔余子与几名从小跟着他的学徒 之外,旁人是一概不
知的。
不多时热腾腾的扁肉汤端上了三楼,吴征逐一给客人摆好做个请的姿势道:
「诸位试尝尝。」
精肉以棒槌砸谁都会,可是扁肉里还有一项秘诀则是在面皮与馅料中掺入适
量的碱,可让面皮与馅料更加紧实且更有弹性。也正因如此,昆仑楼里的面皮远
比普通的馄饨皮来的薄!这些诀窍除了崔余子与几名从小跟着他的学徒 之外,旁
人是一概不知的。今后这些学徒也将被遣往各个加盟商处,亲手做面皮与肉馅的
最后一道调制工序,包括韩家,陆家,顾家这些豪族们再亲近,不能给的就是不
能给。
穆景曜与四位长老俱是饱尝天下美味佳肴之人,一口便知其中大有门道,比
之寻常馄饨的软软烂烂,扁肉极具弹性,口感绝佳,登时交换了个眼神。这等制
作工艺不繁杂,成本与价格均不高的食品极易流传,还是那句老话,第一样新菜
就一鸣惊人,后头的又该如何?
吴征另端了一碗送到立在围栏边瞿羽湘手上道:「尝尝,味道相当不错。」
「嗯。」瞿羽湘低眉顺眼地接过瓷碗,怯生生地抬眼快瞄了吴征一眼。
吴征几乎要擦一擦双目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对瞿羽湘感情虽不多
总是自己家的女人,韩归雁作为已定的内宅之主又拍板了此事,两人的关系还是
缓和些的好,毕竟还要过很长久的日子。今日瞿羽湘对他态度大变,亲手端来这
一碗扁肉也有趁热打铁之意。
然而瞿羽湘这一眼讨好得甚至略有谄媚,虽然生硬得要命不知道慾了多大一
口气又耐住多少性子,才演得如此夸张,好歹态度在那里。吴征茫然地挠了挠头,
又看了眼窗外,这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
搞不清状况,也情知问不出什么,吴征也不多言回座陪同穆景曜与四位长老。
其中有一位姓唐的长老开口道:「吴贤侄,不知道今日以辣椒为料的主菜什么时
候供应?」
唐长老在云龙门里主职便是打点各处产业,生意一事自是精通的。扁肉一物
虽新奇滋味也绝佳,终只是一样小吃,正主儿辣椒才是重中之重。
「辣椒百搭,其功用类似于花椒,酱醋等等调味品。唐长老若有兴趣,在扁
肉里加一勺辣椒油也无不可。只是午间另有大菜,现下辣椒暂不供应。」
「老朽倒要期待了。」
一桌人吃吃聊聊,吴征又到隔壁的静室里串串场。这里坐着陆玉山,顾浩轩,
杨正初三位家主,林瑞晨与陆菲嫣在此陪同。昆仑楼里一二层已是彻底爆满,围
观民众与走过路过的人人均来上一碗尝鲜,末了还不少打包几份外带。挥舞棒槌
的壮汉与崔余子等根本停不下来,后厨里更是繁忙得连抽空喝口水的时间都没。
客似云来,人人满意,云龙门的几位都意动不已。这几位都是老江湖,情知
谈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不急,反正手中也捏着可观的价码,现下还不到翻牌的时候。
吴征也表现出足够的耐心,陪同五人一个上午也不着恼,礼节到位谈吐优雅顺畅,
大显昆仑派未来掌门的风范。只是目光每回经由穆景曜时,面色就露出一股不易
察觉的神秘。穆景曜不明所以,感受却又真切,一时想不出是哪里不妥。
看看日上三竿午时将至,忙活了一早上的崔余子停下手中活儿,指使伙计们
在门口空地支起两口大锅。一尾足有四斤上下,活蹦乱跳的肥嫩大鱼被摆上了案
板,崔余子亲手操刀洗剥得干干净净,再从中剖成两半,接过伙计递来的一柄细
薄长刀道:「水煮活鱼,本店特色,绝无仅有!」
鲜鱼在崔余子精妙的刀工下变作一片片薄如纸页的鱼片,几乎可透出光来。
崔余子又混入蛋清,盐,薯粉等物抓匀,静置于一旁入味。紧接着又打开一个锦
盒道:「诸位,这就是昆仑特产辣椒!」
红色的粉末看不出什么过人之处,只是人群中靠得近的已闻到一股刺激性极
大的香气。崔余子也不卖关子,一边在烧热的锅中注入上好的菜油烧热,一边在
辣椒末中加入芝麻,花椒等物。待油锅中微微冒烟,崔余子掌着柄大勺舀起热油
浇淋在辣椒末上。嗤啦的脆声香气,呛鼻的 异香几从街头飘到了街尾,连在三层
楼上的唐长老都抽了抽鼻子惊道:「好香!」
崔余子又舀了一勺油放入空着的大锅中,加入老姜,葱头,大蒜,又抓起一
整把干辣椒爆得 异香再起!崔余子加水烧得滚沸后抖入鱼片,经沸水一烫鱼片顿
时卷曲起来。白花花的鱼片又被锅中的红油染得红艳艳的,分外诱人。崔余子手
中动作不停,片刻便将大锅离火盛入海碗中,末了又浇上小半碗辣椒油。鱼片极
薄,起锅迅速,可想而知鱼肉该是如何的鲜嫩肥美,加上辣椒的 异香以及名厨行
云流水般的烹饪手法,登时群情涌动,远胜晨间的扁肉推出之时。
吴征露出个得意的笑容道:「诸位稍待,水煮活鱼即刻就上来。咱们正好用
午膳。不知几位前辈还有什么疑惑么?」
穆景曜向唐长老投去个询问的目光,唐长老摇头道:「没有了!此物不需尝
也知将风靡两川之地,若是价格合适,川人怕是一顿也离不开了。」
「哈哈,唐长老好眼光!」吴征竖个大拇指赞一声,道:「晚辈这一份诚意
可算得上十足了,穆门主的决断可有了么?」
「不知吴贤侄愿给云龙门几地的代理权?」穆景曜依旧面不改色,一张鼠脸
更加阴沉,冷静得不可思议。
「一郡之地!」吴征竖起根手指摇晃着道:「不多,但绝对不少!」
「太少!」穆景曜摇头道:「酒楼虽可说稳赚不赔,但并非暴利!一郡之地
未必能供养起云龙门的消耗。」
「是么?」吴征问道:「穆前辈想要多少?」
「五郡!太多了云龙门也吃不下!」
吴征哈哈大笑道:「一郡,多了没有。本官冒昧说一句,超过一郡之地,云
龙门一样吃不下!」
奇货可居,大秦国上上下下盯着这一块生意的人多了去了。吴征给云龙门留
下一郡之地除了别有所图 之外,还是看了瞿羽湘的面子。穆景曜狮子大开口,心
中未必没数。以云龙门的能耐也就是一郡之地为限,多要去的要么拿去转卖要么
拿去巴结朝中权贵,凭他们自己是决计吃不下来。
云龙门这几位从今晨见到吴征开始便是一口一个贤侄,正是想在身份上占个
先以免过于被动。吴征此前也任由他们讨便宜,现下到了关键时刻直接把本官二
字给抬了出来。呵呵,欺负劳资的师尊不在是吧?好,劳资不和你们过江湖辈分!
「不忙不忙,几位慢慢考虑不急于一时!呀,午膳来了,咱们先用膳!」局
面有点尴尬,吴征略带讥嘲的冷笑声中,店里伙计正将膳食端上三层摆放停当。
吴征又意味深长地朝瞿羽湘招了招手道:「湘儿,过来一道吃。」
穆景曜再也无法面不改色,他回首皱眉,只见瞿羽湘低着头顺从地走近,又
在吴征拍了拍他身旁空位的示意中坐好。在她师门长辈面前吴征并未太过放肆,
也不需更多的亲昵举动,一声「湘儿」实在包含了太多的意味,穆景曜心中有鬼,
一时心惊胆跳说不出话来。
在吴征前世的世界里,水煮活鱼风靡全国。昆仑楼里此刻已是挤得满满当当
座无虚席,连店外都排起了三列长龙。若非京兆府的衙役捕快们竭力维持秩序,
昆仑楼的大门必然不保。饶是如此,这一段的街道已是水泄不通。
远处梆铃声响,几名衣着不凡的仆从大声吆喝着分开人群,试图为身后主人
的车驾腾开条道路。无奈越是靠近昆仑楼人越多,几无立锥之地,马车也是寸步
难行。有衙役看见后急忙跑了上去询问,仆从大声道:「中书侍郎庞大人车驾在
此,还不快快清出条道路!」
衙役暗暗叫苦,庞大人位高权重却被堵在了这里,若是怪罪下来如何兜得住?
可是此地人流实在太多,衙役们能勉强维持着秩序不致造成踩踏已极为不易,若
还想清出条容马车通行的道路,那除非让人群都飞到天上去了。领头的衙役唯唯
诺诺地答应,又急使眼色遣人去通知瞿总捕头。
「罢了罢了,老夫下车步行吧。」车帘掀开,庞颂德探出头来狠狠抽了抽鼻
子,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问道:「谁知道今日昆仑楼里推的是什么新菜色?」
「叫水煮活鱼!」领头的衙役松了口大气忙陪着笑脸道。
「领路!领路!吴小子神神叨叨就是一个字不肯说,气煞老夫!」
庞颂德吹胡子瞪眼怒气冲冲,吓得领头的衙役忙垂下了头,终于低声道:
「庞大人可是说北城令吴大人?吴大人在昆仑楼里。」
「老夫知道这小子躲在这里!」庞颂德没好气道:「正是逮他来着!」
说话间几名衙役与仆从们高声吆喝着费尽力气分开条一人通过的 小路,好容
易将庞颂德迎进了昆仑楼。楼里在吴征千万嘱咐之下还算秩序井然,没座位的一
律不许进楼,因此得了信的吴征与瞿羽湘也赶忙下了一层等候。
「稀客稀客,下官见过庞大人!」吴征一见庞颂德面色,不由缩了缩脖子。
庞颂德慾着一肚子气将头探在吴征耳边悄声道:「仙人板板,你个瓜娃儿还
不快领老夫上去大快朵颐,杵在这里干什么?」
「是是是,庞大人快请上座。」
上得三层,林瑞晨当先,其余人等也都迎了出来朝庞颂德施礼。
「胡夫人也在此,老夫有礼。可气吴小子不知敬重老人家,逼得老夫今日一
下朝就匆忙赶了过来。倒叫胡夫人看笑话了!」庞颂德搓着手叹息道:「老夫生
平就好美食,着实忍不得了。」
「小子错了。庞大人稍坐,小子这就去给您上菜。」
「不用不用,店里如许多的客人要等到几时?改日去你府上再由你小子亲自
去下厨!胡夫人,老夫斗胆与您凑一桌添上双筷子如何?」
庞颂德年岁已高却不糊涂,堂堂四品大员无缘无故地凑桌其中定然有些深意
在。
林瑞晨心思玲珑剔透,瞟了吴征一眼遂道:「怎会?庞大人太客气了。」迎
着庞颂德入静室时又不经意问道:「庞大人火急火燎地赶来,不会只想着就吃一
顿饭吧?」
庞颂德也随口答道:「老夫明年就将告老还乡,往后再来一趟京师不易。吴
小子的新菜若是往后吃不着,日夜焦虑怎生安度晚年?这不也想着找吴小子讨个
人情,着老夫在家乡开上一家,便是仍叫昆仑楼也不是问题。」
中书侍郎大人真是给足了面子,吴征微微一笑示意穆景曜等人返回静室,也
不再扯此前的话题。有了庞颂德顺手拉了一把现下已是稳占上风,何须着急?
用过了午膳,庞颂德满面红光眼见吃得每个毛孔都爽得透了,正要告辞离去
时吴征又道:「庞大人稍待!」
「你这小子好不通人情,老夫一把 年纪现下正自困倦,不让人走怎地?」庞
颂德心情大佳笑骂道。
「大人现下若走了怕要后悔。」吴征笑眯眯道:「昆仑楼的仙草酿不久便来,
还请吃一碗再走。」
「不用啦,心领了,老夫家中也已备下了。」仙草酿清凉解渴,夏季里来上
一碗最是合适不过。不过滋味虽好却不是什么稀罕物事,庞颂德这等大员家中随
时随刻都有。
「昆仑楼的仙草酿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
「昆仑楼的卖三十枚铜钱一碗,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啧!」一碗仙草酿在别处起价不过二枚铜钱,若要加些其余的果子或是蜂
蜜等物,价钱也高不过五枚铜钱去。昆仑楼这里可算得上是天价了,吴征居然还
说童叟无欺?庞颂德登时来了兴趣道:「说来听听。你小子文采好,老夫就爱听
你说话。」
「敢卖三十枚铜钱自然是加了稀罕之物。若再过得四五月,此物一钱不值,
不过现下却是价值千金!庞大人稍待片刻便知!」
到了午后小憩的时分,用午膳的人渐渐散去,昆仑楼里清净了不少,不过十
辆大马车的出现又让楼里喧闹起来。
「崔大厨,上好的白冰到了,快快接去地窖里莫要化了!」一声吆喝让满楼
俱静,随即又像炸了锅一样轰动起来。
吴征看着目瞪口呆一时回不过神来的庞颂德,三位家主,云龙门的几位,笑
道:「冰来了!」这种东西在现世里甚至不需废半分力气去广而告之,炎炎夏日
比之辣椒还要有吸引力。
「小子,你给老夫说句实话,十车的冰,昆仑楼里一月能供一次么?」
「每日都送,管够!不限成都城!」
「你......」庞颂德圆瞪双目,半晌才道:「你若不是吴征,老夫都以为哪里
来的混小子发白日梦在这里胡言乱语!少废话,给老夫来三碗仙草酿!冰要加够!」
一旁的陆菲嫣瞄了父亲与顾浩轩一眼,情知大事坻定,顾陆两家再也没有与
吴征讨价还价的理由,此前应承的事情必将落到实处。她忽感到一身说不出地轻
松,片刻又了然云龙门也不会再有犹豫,那位了不起的师侄以绝妙的安排完全掌
控了局势!尚不满二十岁的少年郎做起事来比朝中大员们还要老成,她此刻望向
吴征的目光复杂得连自己都难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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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楼里顾客如云日日爆满,生意红火得人人羡慕,在成都城里独占鳌头!
半月时光里扁肉一物已在成都城里流行起来,可哪一家也没有昆仑楼里的口感好,
别说这里还有旁的店里绝然没有的辣椒与冰品。模仿昆仑楼推出扁肉的客店徒然
东施效颦而已,至于冰品一物,在夏日更是招牌中的招牌,也不需多言。
以昆仑派为名的英雄函已遍洒江湖,昆仑派振臂一呼旋即得到云龙门的积极
响应,早早将与昆仑派联手之事宣于江湖,筹备英雄大会一事更不落人后。一家
顶级门派,一家一流门派,原本就各有铁杆从者无数,联起手来更是声势大振!
各路群豪均知这是了不得的大事,即使明哲保身者也必须来到会场以筹措进退之
机。成都城西二十里的雨霁山山势不高绿树成荫,在炎热的天气里正是纳凉的好
去处,会场也正设于此地!
吴征此前已启奏了秦皇阐明利弊,亦得到秦皇圣旨一封:「爱卿拳拳之心朕
已了然,此事当周全谋划务求办妥,若遇难处可与屠冲商议处置!事成之日贼党
覆灭,朕当重重嘉奖爱卿!」
有了圣旨在身吴征做事就方便了许多,北城府衙托给张六桥打理,腾出手筹
备英雄大会。江湖中人动作迅速雷厉风行,自与云龙门达成协议后半月时光,四
方豪杰已云集成都城只待大会召开的一日。
「吴大人,这里是参会门派的名单,今日又多到了七家。」张六桥容光焕发,
昆仑楼的代理权吴征也给了金刀门一郡之地,这一份天大的利益足以成为振兴金
刀门的资本。
「我看看。」吴征扫了几眼后又问道:「对了,你们金刀门来不来?」
「额......下官这是忙得糊涂了,当然要来,下官准时与会!」张六桥一拍脑
门忙在名册中添上金刀门的名字。心道吴大人做事大气出手豪阔,对盟友更是没
得说,出道以来又正如杨宜知此前所言的身具齐天鸿运。天赐的良机若再不能抱
紧把握住,不如抹了脖子干净。
「上回连累了你还屈尊北城府衙,这一回把事情办好,本官欠你的债想必能
还得清了。」吴征打开茶碗喝了一口,笑着打趣道。
「岂敢,岂敢!大人待金刀门与属下恩重如山,哪里还有什么亏欠?下官得
大人看重,唯效死命而已。」张六桥连连拱手作揖,已是跟定了吴征。就算吴大
人一辈子都做北城令,我就一辈子做北城府衙主簿罢了,又有何妨?
吴征哈哈一笑,微眯着眼神思又转:昆仑派闹得大秦国满是风雨,眼看领袖
群豪的地位就将名真言顺地到手,青城派倒是不闻不问坐得住,至今全无动作,
不知到底打的甚么鬼主意!如此天大的利益难道就这么放手让昆仑派来得?迭云
鹤再怎么不济事也不至于如此。
除此 之外,两位皇子处也是头疼的隐患所在。陛下的圣旨虽给了吴征权限,
可旨意里并未明言此事由他或者昆仑全权负责,至今也没有接手的意思。或许率
土之滨莫非王臣,谁来领袖群豪也得听他的。可放在太子与五殿下眼里就是个好
机会,吴征做了种种准备,正是防止忙里忙外好一阵折腾,关键时刻一树香甜熟
桃全让人摘了去。这一份武林盟约可是自家压箱底的好东西,虽说最终是要献出
去的,只是何时献,献给谁必须全由昆仑派做主!
转眼又是三日过去,雨霁山上群豪云集,吴征身着北城令官服,腰悬昆吾剑,
脖子上还大喇喇地挂着御赐蟠龙金牌,面子里子一应俱全,气势十足。即使做东
道的人里外有云龙门门主与一众长老,内有林瑞晨,陆菲嫣,顾不凡等师门长辈,
上上下下仍是谁都抢不走他的锋芒!
与会的群豪不少吴征幼时都曾见过,昔年奚半楼荣任昆仑派掌门并御赐凉州
兵马校尉时大都来昆仑山上恭贺过。时过境迁,当年意气风发的奚半楼已垂垂老
矣,而那个半大的小屁孩已长成出众的人杰。世事如白云苍狗变幻莫测,任谁也
想不到昆仑派流传于世的小天才能够成长得这般迅速,甚至势不可挡!
「吴贤侄啊!昆仑山一别十五年,今日再见已成英伟少年,想当年贤侄还只
有这么高,哈哈......哎,少年郎出了这等英雄人物,我们都老啦!」
「哪里哪里!晚辈见识浅薄,还当请各位老前辈多多提携指点才是,还请快
快入座!」
「啧啧,看看,看看。吴贤侄现下已是这等持重!老夫还记得当年在昆仑山
上,尊师奚刺史容任掌门之时,贤侄被我们搅得不耐烦,险些挨了奚刺史责罚来
着。」
「哈哈,献丑献丑。前辈就莫要折煞晚辈了!」
一众恭维之声不仅因这位屡屡简在帝心的少年郎所拥有的身份与背景,还因
他确实出众拔群,远超同辈人物。吴征虽不喜这等场面也已能长袖善舞,应付自
如。而今日如此盛事昆仑派掌门奚半楼居然并未到场,人人皆知绝非他有多么清
高孤傲或是自视甚高,除了凉州政事繁多脱不开身 之外,也对爱徒的绝对信任与
认可。有提前交好未来的昆仑派掌门之机,谁也不会放过。
群豪陆续都到,唯独缺了青城派!吴征纳罕之中与林瑞晨等交换了个眼色示
意不明所以。
林瑞晨偷了个空向吴征道:「青城派若是不来,莫非是要单独扯一面大旗与
咱们唱对台戏么?」
吴征看着她也是大惑不解地摇了摇头。青城派的名望还在昆仑之上,若是平
日这么做倒是理所当然,也更能显自家威势。可现下吴征得了圣旨,青城派是吃
了豹子胆要与老皇帝作对么?这堪称下下之策,最蠢的家伙才会想出这等法子来。
林瑞晨当然不会不知,只是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了。
大会时辰已近,吴征向林瑞晨道:「不管了,不来最好!」
话音刚落,山道转角处就传来云龙门的知客弟子急急喊道:「青城派迭轻蝶
大小姐到。」
终于来了!吴征目光一凝旋即回身落座,迭云鹤不来,来的只是个迭轻蝶他
没必要迎接,至于落座则更是有看轻之意。不管迭轻蝶此来为何,先给个下马威
也错不了的。
山道弯处转来一名苗条的秀丽女子。身高中等,天庭饱满,细长的凤目明眸
内蕴,秀眉弯似月牙,鼻梁与朱唇皆是秀气小巧。比之两年之前她的青涩,青城
掌门之女刁蛮之气不减,只是添了许多少妇般的风韵来。那身段已非昔日的娇小
玲珑,而是浮凸有致,犹如满蕴浆汁熟透了果实。
虽说借着燕秦两国交战之机,迭轻蝶纳了几名面首,在战事紧急之时完成此
事足显低调。昔年在江州荒园她的遭遇终是件惨事,更让迭云鹤面上无光。不过
吴征对这刁蛮狠辣的女子也没怜惜之意,倒有些幸灾乐祸她的咎由自取。
迭轻蝶行步时微微仰头,虽此番出行亦是低调至极居然只带了一名随从,仍
显得心气极高目无余子。若非她主动报上名号只怕难以让人猜出居然是骠骑大将
军,青城掌门之女。可待吴征看清了这名随从之后面色丕变,陆菲嫣更是惊得站
了起来!
那随从一身黑衣虽容貌俊秀但面无表情,直如僵尸一般,左手处空荡荡的袖
管显是整条大臂被连根断去。
吴征背后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湿了大半个背脊,他不知刘荣为何会落在迭轻
蝶手里。可当年在江州荒园,陆菲嫣与吴征俩藏于牌匾之后任由迭轻蝶被凌辱,
此后陆菲嫣更有许多不堪之事。知晓此事的贺群,程成,廖赞已死,迭轻蝶彼时
已晕去自然不知,世间知晓此事的唯三人而已。陆菲嫣与吴征守口如瓶断不会对
外人说,但是刘荣喔?他说了没有?若是迭轻蝶也知道了当下不要面皮宣扬出来,
又该怎生是好?
吴征不可抑制地一捏拳头,才觉连掌心里都布满了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