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只有第五境。”沈长玉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暴露出了他的焦急,他不仅只是焦急,他甚至是愤怒的。
不仅仅是对静隐尊者的愤怒,更是对自己的。他如今人在万仞阁,云黛又不让他前去接她,他难道要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云黛身陷险境?
可就如云黛所说,倘若他也跟着离开了,魔域又趁此时机来犯,掌门也不在门中,万仞阁会在瞬间沦陷。
沈长玉第一次面临如此两难的困境,他根本不知该如何抉择,不论是哪种可能,都是他无法接受的。
云黛道:“师叔,你真的不必太担心,你就照我说的留在万仞阁,我虽不是图秋冶和南宫明洋的对手,但从他们手中逃脱却不成问题,不久之后魔域必定会对云中八洲发起攻击,到时七宗和都不得不迎战,都也无暇再顾及我了。”
“可是……”沈长玉仍觉得不妥。
云黛深深吸了口气,她突然很郑重地唤道:“沈长玉……”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我会拔出天下第一剑醉流鸢,我会变得很强,我真的可以做到,你要相信我。”
或许是因为她的口气太坚定了,又或许是透露出的信念感太强了,沈长玉备受煎熬的心竟真的在这一刻平静了下来。
他突然就想起,自他与云黛接触以来,这个看似年纪不大的小师侄便总能抵达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她说她能做到,那就一定能做到,她从不会食言。
终于,沈长玉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他的语气也变得轻松了许多:“云黛,我会守好万仞阁,然后……等你回来。”
于是云黛的眼底便出现了些许笑意,她低声说了个“好”:“我会尽快回来的。”
结束和沈长玉的通话后,云黛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有沈长玉在,前世背弃师门的叛徒也已经被她斩杀了,她不需要再担心万仞阁会失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前往剑冢拔剑了。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云黛打了桶热水。
褪去身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的衣衫后,她就钻入了水中。
微烫的水令痛觉也变得异常敏锐,云黛身上有两处最为严重的伤,一处是被沧曜一掌击中的左肩,她的左臂虽然已经能够活动了,但却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动作,连剑都拿不起来;另一处则是被沧曜的那个替身的镰刀砍在胸口的伤,虽落到她身上时只剩下三分力了,但那好歹也是来自圣尊境的一击,并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她身上其余的小伤倒也不少,但和这两处比起来就实在有些不足称道了。
云黛完全浸在水中后,甚至能隐隐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浓重血腥气,这样的伤若是放在常人身上,恐怕那人早已因疼痛难忍而卧床不起了,可云黛的眉宇间甚至瞧不出一丝一毫的痛楚。
自前世被生生剔出灵骨、又被废去修为和经脉后,云黛的耐痛能力就一直很强,大部分疼痛在她面前都不是什么大事,并不会令她难以忍受,只是她已有许久没受过如此重的伤了,这种在生死的边缘游走的感觉,让她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
她吸了一口气,将头也完全浸入了水中,她看到了水下浮动的世界,有印在皮肤上的混乱光影,有随着轻轻晃动的水而缓缓飘浮的黑发……
自进入灵赐秘境后,她所经历的事情真的太多了,先是来自世家的恶意,再是受到污染而变得异常危险的秘境,还有抢夺龙脉石时她所经历的那场极为逼真的幻境,再之后便是魔域的逃亡、都的追捕……
云黛隐隐觉得自己在经历这些时,心境似有了不小的提升,只是她始终没找到时间来内化自省。
她的无情道如今仍处在第一层入情境,所以许多时候,她依旧无法完全克制那些浓烈的情感与心绪。
她能感觉到,想要到第二层达破情境,她的心境显然差得还有些远,但她却并不着急,甚至于,这种稳扎稳打、一步步递进的修炼方式令她更加心安。
不是为了在生死线上挣扎而完全自我磨灭,不是抛弃一切、孤注一掷地一夜将无情道修练至大成,而是在各色浓郁的情感中逐渐成长,在一次次地危险中有惊无险地逃脱,她的心也随之变得坚如磐石。
她会感到失落,也能体会喜悦,云黛喜欢这种感觉,那些拉扯着她的情绪让她能感觉到一种极旺盛的生命力,那是一种真实地、活着的感觉。
想要到达无情道的第二层破情境,她就需要去好好感受这些情绪,她所经历的一些,无论是令她悲伤的,还是让她快乐的,都将成为推动着她前行的基石。
于是往后再历经磨难时,她也将用更加从容的姿态去面对。
终于,伴随着“哗啦”一声水响,云黛从水中站了起来,被水打湿的头发仿佛格外漆黑,水珠顺着发尾滴下,又沿着脊背缓缓滚落。
在热水的浸泡下,疲惫与伤痛仿佛都减轻了,云黛扭头看去,恰透过浓浓的雾气,看到了铜镜中倒影的自己。
镜中映出的少女,有着一双极明亮的眼眸,白皙脸庞因热水的暖意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于是原本清冷锋利的气质似是在这一刻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让她看起来格外鲜活。
云黛一时觉得镜中的少女是那样熟悉,一时又觉得她非常陌生。
铜镜倒影出的脸,与前世的自己相比青涩了许多,却又比前世的自己更加明艳,像是黑白的画卷终于染上了鲜亮的色彩。
云黛冲着镜中的自己抬起了左臂,钝痛感很快传来,她却完全忽视了这份疼痛,对着铜镜做出了一个握剑的动作。
快了,很快她就能再见到那把属于她的剑了。
她总信誓旦旦地对别人说,她一定会拔出醉流鸢,但她却很清楚,拔剑并不会是一个轻松的过程。
要知道,剑醉流鸢……可是一把很难驯的剑。
第3章 苏醒
从楚洲到云洲, 昼夜不歇地赶路也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
云黛考虑到进入剑冢的拔剑过程可能会很艰难,再加上她身上又带着伤,她便干脆规划出了五天时间, 准备在五天之后抵达云洲。
这一路上, 天色暗了,她就直接在附近的城镇找家客栈落脚, 利用晚上的时间休息调息, 也借机恢复伤势。
比较庆幸的是,她并未在路上遇上都的人,图秋冶和南宫明洋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这让云黛都稍有些意外。
她原本以为图秋冶和南宫明洋会率领着一众都的侍卫, 加强各个城洲的守卫, 尝试从到处流窜的散修中把她给揪出来。
都对她的先天灵骨的态度可是势在必得,云黛有理由相信他们会不惜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也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将她给擒回去。
所以消失得不留一丝痕迹的都势力, 反倒让云黛格外小心了起来,她总隐约觉得,都可能留有什么后手, 她不一定能那么顺利地进入剑冢。
抵达云洲的最后一天晚上,云黛赶在天黑前进入了距离云洲最近的越州境内,她同样找了家客栈歇下。
经过了这几天的赶路和休息, 她的左臂已经可以自如的活动了, 只是沧曜打来的那一掌夹杂了太多暴戾的气息,她整条左臂的经脉都出现了严重的裂伤, 那些伤从表面上看不出来, 却并不会那么快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