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等匆匆忙忙赶到事发的院子,赵好才发现,和西平县衙役们对质着的,还真是不是强盗胜似强盗的一伙人——竟是元老爷在府里供养着的十几个门客!
众人到时,两拨人正争得面红耳赤。
知县一见到这个场面,也知道和什么杀人凶手根本没关系了,顿时不满地呵斥道:“你们在做什么?!都散开!”
两边的人见知县来了,便也停下了争执,只用目光狠狠地瞪着对面。
知县虽然不满这群人影响办案,但若是真有贼人,倒也的确该他管。他看了看两边的人,问道:“到底谁是贼人?你们怎么吵成这样?”
门客那边立即想要说话,知县却一抬手,冲西平县的衙役道:“你们先说。”
门客们都露出愤愤不平的情来,西平县的衙役们却像是终于盼到有人来撑腰了,大吐苦水,将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原来今天早上发现元老爷暴毙在书房,西平县来的众人便知道他们恐怕没得享受了,很快就要启程离开。但案子摆在这里,他们又是衙役,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帮一下忙,听说要找一个送参茶的婢女,便也跟着在各个院子里询问。
只是婢女还没找到,众人却先撞见了有人在偷拿元府的角落里的摆设,便当即将人抓个正着。
对衙役们而言,抓贼也算是熟门熟路的事儿了。他们原想直接将人扭送衙门,却没料到那人还有同伙,反倒开始大叫救命,说他们是外地来的贼人,被元老爷招待了还不满足,还杀人夺财,被他发现了想要灭口。
最可气的是,不仅是他的同伙,还真有后面的人也出来附和他们,而且呼朋引伴的。不知不觉间,人就越聚越多,局面变成眼下这般了。
知县皱着眉,问道:“你们抓到的贼人是哪个?”
门客中便有几人站了出来,其中一个还一副忿忿的样子道:“是我!但我不是贼人!”
知县看了他一眼,道:“你说。”
那人忙道:“回大人的话,这群人分明信口雌黄!”
“我们一群人只是一同出来散步而已,因着元老爷去了,我心中苦闷,走在前边,看到他们一伙人鬼鬼祟祟地捧着财物欲要藏匿,于是出声喝止。却没想到这伙人不但不把东西放回去,居然还反咬一口,说是我在偷盗!若不是后面的人赶上来解救,我就真是辩驳不清了!”
“您说说,即便是元老爷的客人,也不能这么欺人太甚!仗着身份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啊!”
这一番颠倒黑白,把西平县的衙役们气得脸都涨红了,若不是被长河县的衙役们给拦下,恐怕都要扑上去揍人了。
知县听完,却是陷入了沉思。两边都说得煞有介事,情绪也是如出一辙的激动,没有证据的话,很难判断谁对谁错啊。
赵好站在一旁,倒不是很着急,她自然是相信自家兄弟的,而且她认为知县也会相信他们。毕竟知县今天早上就见过这些门客的嘴脸,还知道赵好等人其实是一伙衙役。
虽然衙役也不一定全是好人,但好歹是知县经常接触的人群。对知县而言,即便是和寻常百姓比起来,也是衙役要可信得多,更不要提这些本来就乱七八糟的门客了。
果不其然,知县根本没思考多久,便指着那群门客骂道:“人家是元老爷的贵客,想要什么东西张口索取就是,难不成元老爷还会小气到不给吗?我看反倒是你们,一个个贼眉鼠眼、利欲熏心,定是你们在偷盗财物!还不认罪!”
这些门客若是清楚赵好她们的身份,估计也不会嘴硬了。但正因为不清楚,怔愣片刻后,反倒群情激奋起来。
这些人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知县眼里的形象一般,但对比几个外地来的陌生人,他们好歹是熟面孔吧?便觉得多辩白辩白,还是很有可能把知县的心拉回来的。
于是一个叫的比一个大声,一个叫得比一个冤枉:“知县大人!您和元老爷都被骗了啊!这伙人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是啊知县大人!您不要被小人蒙蔽了双眼啊!他们便说我们是贼人,也要拿出证据来啊!”
结果知县是越听越气,心道你们什么东西就在这儿说他被骗了,这不是骂他糊涂嘛。但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什么证据来指认这群混账,急得脸都绿了。
赵好也觉得麻烦,绞尽脑汁地想怎么能堵住这伙人的嘴。
这时,旁边的卫知拙忽然道:“赃物在哪儿?”
他的声音不大,还是那么冷淡,不过西平县这边有人听见了,立即道:“在这里!”于是递给过来一个巴掌大的玉摆件。
卫知拙没有伸手的意思,反倒去看赵好。
赵好:“?”
赵好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地把那玉摆件接了下来,翻着看了看,然后愣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扭头看向旁边的卫知拙,后者也正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
片刻,卫知拙收回视线,而赵好重新看向对峙的两拨人,说道:“烦请诸位把手掌伸出来看看。”
一群人都不明所以,但知县一副“他说什么你们做什么”的模样,门客和衙役们也就顺从地把手摊了出来。
众人围上去一看,发现西平县衙役这边只有先前拿着赃物的人手上有些许痕迹,而门客那边好几个人手掌心都脏兮兮的,沾满了灰尘。
那几个人脸上的表情登时就变了,赵好也知道他们发现自己的疏漏了,拿起那个摆件,说道:“这玉的表面还算干净,但缝隙当中却有不少脏污。只有一直放在疏于打理的角落里的东西,刚被人拿出来时,不小心蹭去了上面的灰尘才会这样。”
赵好看向知县,说道:“手心灰尘最多的人一定是第一个拿起这摆件的人,也就是意欲偷盗的贼人。”
知县把那玉摆件接过来一看,发现果真如此,这下算是铁证如山了,立即派人把那群面如死灰的门客抓了起来。
在一旁看了全程的元府众人都气得够呛。这玉摆件不大,光是偷它,只会有一个人的手沾上灰尘,但眼下好几个人的手心都不干净,还能说明什么?恐怕元府都被他们偷了不知多少件东西了!
倒也不是没有手掌还算干净的门客想要和那群人做切割,但孙氏和吕氏根本不相信这群人,甚至包括那些不在场的门客,她们都叫知县通通抓起来算了。
孙氏是老早就看这群光吃饭不干活的家伙不顺眼了。老爷不在了,她第一个想踹出门去的是吕氏和她儿子,第二个就是他们。只是没想到她还没得及动手,这群人???居然已经把主意打到她们家里的财物上来了,真是给脸不要脸!孙氏是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家伙还能呆在元府的。
而吕氏这一次居然也和孙氏统一了战线。她管着元家的帐,自然也知道元老爷平日在这伙人身上的花销有多大。与孙氏母子和老二争夺家产是一回事,家产被这群莫名其妙的人动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元府的主人们发了话,再加上知县也被惹恼,一时间,连元老爷被杀的案子都没人在意了。众人开始轰轰烈烈地驱赶府中的门客,搜查他们的住所,检查还有没有别的被偷盗的东西。
赵好无奈地站在一旁,她算是看清楚了,整个元府惨案就是一场只关乎钱财的闹剧。
但死者毕竟是死了,他生前再不堪,死后再混乱,也得有人替他找出一个真相来。
卫知拙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拉了赵好一把,两个人偷偷脱离人群到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