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上没大张旗鼓的报道,他最近又忙,忙着带简容重新拜访文友,也有点借此来逃避回想离婚这件事的意思,因此都没空注意到周围的暗流涌动。
简容倒是春风得意,报纸上一面倒的骂陈知意,他师兄又一如既往的呵护照顾她,一片形势大好下,她连心理阴影都被治愈了不少,半点都想不起头上还悬着一把剑,陈知意还有一个叫容与的笔名。
两人一个逃避一个掩耳盗铃,看得其他人心里啧啧称,真等捅破这个消息,还是在一次沙龙上。
以前在知道这位萧大才子,受了包办婚姻的束缚,娶了一位不能沟通的旧式原配的时候,文学界的诸人大多都是为他感到惋惜,好好的一个大才子,居然就这么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婚姻生活不知道有多压抑痛苦。
但等到现在,知道这位原配,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妙笔生花,写出了诸多精辟文章的容与先生后,想法却是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说真的,这位陈小姐长相气质,皆是一流,如果再加上容与这个身份,锦绣的外表下不再是一团草包,这样一位淑女佳人,配萧肃当真是绰绰有余,实在不懂这人怎么还有那个劲儿折腾离婚?
简容和萧肃自有一个文人小圈子,简容一开始对陈知意的诋毁言论,就是通过这个小圈子先传出去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拨人大多都是些“风流才子”,自诩文明先进,既看不惯旧式女子的愚昧保守,也不大在意简容名声上的瑕疵。
如今萧肃简容形势一片大好,他们不免就老生常谈的提起了,之前调侃过好几次的话题,言语间很是有优越感。
“我早说过,这些旧式女子和我们这类人是没有共同话题可聊的,对了,还未祝贺萧兄你不日将脱离苦海!”
这位才子说完之后,还暧昧的朝萧肃身边的简容眨了眨眼睛,显然是在暗示着什么。
简容果然娇羞的低下头去。
萧肃心里烦闷,他是向来注意不到这些的,就算注意到了,也不愿意浪费口舌去澄清。
这些都是他们谈过好几次的话题,萧肃前几次听时,还会皱眉表示不赞同,后来听惯了这种言论,说的人太多了,也就懒得再管了。
只一杯一杯的以茶代酒,凝摩挲着杯身。
以前他们这群人说这个话题也没什么,就像是之前那位法国文学大拿来华时,举办的那次中外文化交流座谈会上,不也有人当着陈知意的面,发表这些言论吗?
人人都认同这些个观点,也就没人会出言反驳了。
但现在,周围人再听到这群人说这种话,联想到其中容与先生的身份,不免就感到了一些好笑。
这是近来燕京文学界暗地里的大新闻,有一位姓赵的小姐存了些看好戏的心思,故意拿出了大公报那一期的报纸,走到萧肃面前问,“萧先生,我倒是有个问题想向你请教。”
赵小姐走近时,正好那日法庭上的胡姓才子,刚发表完自己对这位原配的鄙夷,“的确是没有话题可聊的,唉,我都能想象到和那位原配生活在一起,对精是多大的一种折磨。”
简容在一旁笑而不语,她知道陈知意的笔名,不愿意再在外面落人口舌,但她内心里,却更不愿意阻止这些人对陈知意的谩骂。
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想的,偏偏要藏头露尾的,是喜欢被别人骂吗?那正好。
她正这么想着,就见到这位素来和
她不对付的赵小姐,在说了那么一番摸不清头脑的话之后,展开了手上折好的一张报纸。
报纸叠得方方正正的,不偏不倚,正好把转载了伦敦日报,对容与的采访的那个小版块,清清楚楚的露在了人群面前。
这群人可不是陈宇延和黄成文那样,需要翻字典逐字逐句翻译半天,才能读懂这篇英文报道的人。
他们个个都是留洋归来的当代精英,洋墨水喝得足足的,读起英文来和自己的母语一般没障碍,凝看了几行字,这篇报道本来就短,三分钟不到,就人人都理解了这篇报道的意思。
随即就是一片戛然而止的静默。
刚才还笑话人的,抽烟不以为意的,高高在上贬低原配的,这会儿都宛如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一般,脸色涨得通红。
安静一点一点地蔓延,从这群人开始,整个沙龙大厅都逐渐沉默下来。
起因是赵小姐带着笑意问了萧肃一句话,“萧先生,你是陈小姐的原配丈夫,我能不能冒昧的问一句,你可知道这报道是真是假?”
“陈小姐果真就是容与先生?”
这是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分外关注的问题,陈知意到底是不是容与?
萧肃是这位先生的原配丈夫,别人不知道,他总该是能想起一些蛛丝马迹的吧?
但让众人失望的是,萧肃手指泛白,紧紧的握住茶杯,目眦欲裂,嘴巴张开又合上后,到底是什么都没能说得出来。
“嗳!”赵小姐发出了一声失望的叹息,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怜悯,“原来萧先生也不知道吗?”
这句话像是一句魔咒,既让萧肃心内羞恼,又让大厅内原本屏住呼吸等待答案的人,齐齐跟着“嗳”了一声。
随即就是一阵毫不掩饰的窃窃私语,“我早该猜到的,他怎么可能知道?那种珍珠鱼目都分不清楚的人,只可惜了容与先生。”
“如果陈小姐真是容与先生,那配这位,还真是可惜,这样的品貌,得妇如此,夫复何求!”
“说起来也是我们之前被误导了,带着有色眼镜看人,这位陈小姐虽然是旧式女子出身,但观她那日发在报纸上的那篇文章,也不像是什么愚昧无知之辈啊。”
“是这帮抛弃发妻的人,被戳到了痛脚了罢!怎的旧式女子出身,就必须得是一群愚昧无知之辈?”
像是一切都被颠覆了一般,以前他们称呼陈知意,是“萧大才子的原配妻子”,而现在他们称呼萧肃,是“那位的原配丈夫”。
萧肃在这段感情里,最自负的就是他和陈知意之间的地位差距,现在两人之间掉了个个儿,就像是豪门公子娶了个灰姑娘,爱她但仍高高在上的认为对方是高攀,却忽然有一天发现灰姑娘居然比他还豪门,心里的震惊复杂可想而知。
当天晚上,萧肃就病倒了。
和萧肃不同,简容却是在看到那篇报道,明了其中意思的第一时间,心脏就骤缩了一下,头顶上的那把剑终于落下来了。
她茫然的朝四周看了看,接触到的都是若隐若现的鄙夷、嘲笑,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不如师兄的那位原配妻子。
面前的赵小姐还在说着什么,简容凝听了几句,断断续续的,“胡先生怎么可能和那位先生有话题可聊?两人确实是不在一个层面上的,和您聊天,对那位先生来说应该算是一种精折磨吧?”
“胡先生倒是很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