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天津那些班子里头的姑娘好像上海么二堂子的倌人一般,不是捆帐伙计,就是分帐伙计,再不然就是老鸨的讨人,从没有一个人是自己身体的。那班子里头也没有什么包房间做伙计的名目,合班的倌人不论红的黑的、大的小的,都要听老鸨的节制号令。就是那个时候的林黛玉、张书玉到天津做生意,也是包帐伙计,算不得自己身体。那第一天进门的时候,一般的也要向着老鸨叩头。所以天津窑子的倌人,大家都是混在一起的,你的客人,我也可以应酬;我的客人,你也可以陪待,分不出什么界限。
当下章秋谷看着那班倌人你来我去,你出我入的,好似穿花蛱蝶一般,倒也甚是热闹。秋谷看了一回,忽然又见几个倌人嘻嘻哈哈、拉拉扯扯的,口中说着满口的扬州白直闯进来,三个人坐在一起,夹七夹八的和客人说笑。
秋谷见就是方才进来那三位宝货,便连忙把头别过去,不去看他,心上觉得十分惹厌。更兼听他们你言我语的,打着满口的江北乡谈,却口口声声的讲我们苏州怎么样、我们苏州那么样。秋谷听得清楚,心上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问道:“你们几个人都是苏州人么?”那三位宝贝听了,大家觉得甚是得意,齐齐的答应一声。
秋谷笑道:“我看起来,你们这几个苏州人着实有些西贝。”那三个人听了,不懂秋谷的话是什么意思,便道:“什么叫做西贝?我们不懂。”秋谷道:“你们既是苏州人,怎么连这句话儿的意思都不懂?你们姑且讲几句苏州话来给我们大家听听,看你们究竟是苏州人不是?”
原来我们中国全国,苏、杭两处是个繁华富丽的地方。苏、杭两处的女子,就也是个姽婳娇娆的尤物。这几个宝贝平日之间总假充是苏州人。好在那些客人,本来辨不出他们的口音什么叫做扬州话,什么叫做苏州话,当真都把他们几个认做真的苏州人。这三位宝贝假冒苏州人冒得久了,忘其所以,自己也有些不信自己起来,好像自己真是苏州人的一般。不料今日之下忽然冤家遇了对头,平空的跑出一个章秋谷,要考起他们的苏州话来。这几个宝贝那里说得出什么苏州话?被章秋谷逼住了,无可如何,只得胡乱说了几句扬州不像扬州、镇江不像镇江的话,就算是苏州话,只指望章秋谷也不懂苏州话,糊里糊涂的搪塞过去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