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云的男朋友。”吴为说。
曼娜大惊失色,她说:“我是说爱华。”
“我以为你在说爱云?”吴为额上渗出些汗珠,曼娜追问道:“爱云也有男朋友了?”吴为知道再也隐瞒不下了,就把爱云的怀孕了的事一一说出。
曼娜的家里乱套了。她草草地结束了午饭,让吴为收拾着餐桌,曼娜昏沉沉地回到了楼上,她巡视着中的陈设和器皿。越看越觉得是那么地陈旧,它们都默默地呆在原来的位置上,等待生活,或等待尘封。
家里很安静,近乎阒寂,但极像是混乱之前的一种凝聚。对曼娜来说,爱云的怀孕是一记闷棍,让人听不见她喊疼,然而,她身上的绝望气息足以抵得上遍体鳞伤与鲜血淋淋。
曼娜躺回到了床上,整整地一个下午曼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决定要对爱云兴师问罪。
曼娜在床上已经审讯过一百遍了,她悲愤激昂地自说自话,自问自答。
她想好好的躺一躺,口干得难受,胸里窝着的那团暖气,一直在翻腾,散也散不去,全身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懒,她坐了起来,仔细的听着,有一点隐痛从她心窝里慢慢地爬了出来,渐渐扩大,变成了一阵轻微的颤抖,抖,抖得全身都开始发痒发麻,泪水突地挤进了她的眼眶里,愈涌愈多,从她眼角流了下来。
她从楼上下来,家里空荡荡的了无人影,她躺到沙发上,悄然无声,内心独白却语无伦次。不知过了多久她醒过来,发现她的嗓子哑掉了。她的嗓子在这无声地宣泄中居然哑掉了。等到日落的时候曼娜才冷静下来,将所有的问题归结为几条。她一定要让爱云站在她的对面,逐条逐条加以回答的。
爱云回家时的表情称得上凛然。不堪一击,却又有一种古怪的凛然。爱云推开门,发现了母亲曼娜衣衫零乱样子松散无力,呈现出睡坏了的格局,但眉梢的毛尖上却透出一股寒气。气氛骤然严峻了,爱云想躲避过这沉闷的气氛,当她一脚刚要踏进房屋时。
“你过来,我问你?”曼娜的沙哑嗓门使她的冲动显得力不从心,听上去有一种哀伤和绝望的声响效果。
“妈,什么事?”爱云显得紧张。
“你交了男友了?”爱云站在她的跟前,平静地说:“是的。”
曼娜大声吼道:“你们睡过了?把肚子弄大了?”一发力气嗓子里反而失语了,只有气息流动的声音,像身体在漏气,很滑稽,却又揪心。
爱云抚弄着身上的衣衫,话回得却分外庄重:“是的。”
“我说,你小小的年纪,你懂得男人吗?你就知道他爱你?”
曼娜苦口婆心地说,“是的,他很爱我。”
爱云小声地回她。“你想怎么样?”
曼娜强压心间那窝火问,“我要嫁给他,把孩子生下来。”爱云汪着眼泪,眼珠子在泪花的背后交替打量她的母亲。泪珠子一飘一飘的,要掉,又不敢掉。
“不行。”曼娜厉声地大叫着。
她看见女儿死命的用双手把她那并没隆起的肚子护住,一脸抽搐着,白得像张纸一样。曼娜不由得怔住了:“你听我说,你还年轻,还不到婚嫁的时候,把孩子弄掉了。”
“我不。”爱云掘强地说。她站在爱云面前,默默的端详着她,她看见爱云那双眼睛凶光闪闪,竟充满了怨毒,好像一只小母鸡准备和偷它鸡蛋的人拼命了似的。
她爱上了他了,曼娜暗暗叹息着,要是这个小婊子真的爱上了那个小王八,那就没法了。这起还没尝过人生三昧的小娼妇们,凭你说烂了舌头,她们未必听得入耳。
曼娜突然觉得一腔怒火给勾了起来,这种没耳性的小婊子,自然是让人家吃的了。
她倒不是为着女儿的失去贞操可惜,她是为着她这么不懂事,这么大好的时光就把自己花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并且在为他生子,实在气不忿。
曼娜站起来,她的脸变得狰狞可怖了,爱云也心虚,勉强地问道:“你要怎样。”
她一步步朝她走来,有一把椅子拦住了道,曼娜一脚踢翻了,椅子“哐”地一声重重地摔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那声音不但刺耳而且惊心。
她实在气忿不过,唰地打了爱云一个耳光,这下打得不轻,连曼娜自己也觉得震动而且眩晕,她怔住了,爱云也怔住了。
她本能地抬起手,想在面颊上摸摸,那只手却停住了在半空中,就这样红着半边脸,只管呆呆地站在那里,曼娜见了,也不知怎么地,想起自己从小到大对这一双爱女,从没动过手打她们一下,今天这无名火气竟如些的大。
爱云劈手将饭桌上的一只碗拿起来往地下一扔,里面的米汤流了一地,碗也破了,她拣起一块锋利的瓷片,恶恨恨地说:“你不要过来。”
说着,把那瓷片对准了自己手腕的动脉。曼娜默然半晌,俯下身用纸擦了擦脚上溅着的米汤,终于说:“好啊,你如今长大了,长本事了,知道要威胁人,有本事你就不进这个家。”
说着,就扶起地上的椅子,支撑着站起来。她慢慢地上前,爱云一步步地倒退,却被她一把拉住了不放,一刹那两人扭做了一团,爱云手里还抓着那半块瓷片,像刀锋一样的锐利。
曼娜也有些害怕,喃喃地说:“我说,你把手里的东西扔了。”
“你放开我。”爱云并不上当,曼娜只好放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