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为难不为难的,人在就好了,至于那些身外之物,不提也罢。”焉容无奈地摇了摇头,担心说得再详细了叫她也跟着难过,万一再跟那什么广原绪闹出不快,只怕对她不利。()
“你能明白这些就好,这么多年……”衣缠香抬了抬眸子,眼里有些伤感地望向外头,“逃亡的这些年叫我懂得,最重要的只有我自己。”
也许没那些重要不重要的,因为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她孤零零地活着,活得洒脱而直率,她有自己的章法和套路,仿佛这个天下的所有规则都是绕开她而设定的,她逍遥如游鱼,遗世而独立。
这个女子在焉容面前始终展现着鲜活狂放的模样,鲜少如现在一般露出伤感的一面,哪怕是面临夜雪欺山、兵临城下的险要关头,她也果断狠戾地收起身体上的疼痛,一把将她推出危险的区域。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焉容一时心软,仿佛心底有一方清水被搅得起了波澜,她被触动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不该是个女人,如果她是男人的话她一定要好好保护她,让她再也不孤单面对困境。
衣缠香听她这样说,十分欣慰地笑了笑,转而,将笑容掩在低头长发垂下的阴影里:“是啊,焉容,你也许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多少年前的我自己,那种感情,是带着亲切与讨厌的。”
焉容一时惊讶,又有些别扭地问:“我知道你是讨厌我的,可怎么……又想到了你自己?”
“其实花魁这种东西我并不在意,我只是嫉妒你,你一来裙香楼就受到众星捧月的对待,未曾受过毒打,没有被逼整夜整夜的接客,甚至还有个男人拿心惦记着你,我原本只是嫉妒,后来就有些恨铁不成钢了,你只把自己封闭在那个虚拟的感情里,你私心挂念那秀才来救你出去,就如我整日盼着桢郎来解救我一般,我怎么可以忍受你的马知文和我的桢郎一样?他不配!你也不配!”
她此刻倒是不想考虑焉容的感受,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焉容那时候确实又傻又懦弱,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至于相似呢?大概是你我都对未来有着念想吧,都嫁过人,都有过幸福的生活,所以我会特别地想把你变成像我一样的人,刻意地教你变狠变坏变得足够冷漠。”
“其实不是的……”焉容立即插话过来,自从真正认识了衣缠香,她便没有觉得她太坏太没人性,所以她立即同她辩驳。
“那是因为我在改变你的同时你也改变了我,譬如说袖兰和墨然二人,我原本以为墨然会像袖兰一样不得善终,没想到你还是用自己的方式救了她,所以,这份固执和善良我由心佩服。”
焉容被她这么一赞有些得意,摇头轻声道:“不过是出于本能罢了,你没有救她,可你也救了我,我不仅佩服你,更要感谢你。”
“这些话你不必同我摆明了讲,你心中所想,其实我也猜中了七八,我懂你的感激。”她看她的眼多了几分沧桑,“有时候人的眼界在随着经历变化,从看事看人到看心,经历越多,眼界也会越宽,就像你曾经只着眼于自己的苦难,而没有看到他人的挣扎。”
焉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众生皆苦,唯五蕴皆空,方得内心自在。”
“哟,这竟整到佛法上面去了。”衣缠香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倒有些害怕,难不成是自己无意的一句话勾起了她的佛性?
焉容不好意思地笑笑:“从前真有出家的念想,加上家母影响,自小抄颂过不少佛经,虽说往心里记下不少,再遇个什么烦心的事念几句也能清净心事,却未真正参悟,倒是你一句话叫我隐有领会。”
“可别再领会了,再悟下去是要误了你和他,我可就成了罪人了。”衣缠香笑吟吟同她打趣,将这有些紧张的气氛缓解。
“断然不会,如来与君不相为难。”她目光定定,心中已经足够坚定,没有什么事能够阻碍他们在一起。
“这样才好。”这桩心思也算了结了,他们两人的感情给她的感觉就是……像拉得紧紧的细线,好像一个不经意间便要挣断一般,如果两人能从此和美过一辈子,她也可以为此松一口气,安心跟广原绪去瀛岛。
她用两指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骨与眼睛连接的地方,让自己的眼睛转动起来更加灵活。“广原绪跟皇帝签好条约之后会带我去瀛岛,我想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有件事我想……”
“你要离开?!”她十分震惊地问了出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人才重逢了四天然后要面对永久的分离,她去瀛岛,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嗯。”
焉容没有办法立即接受,听得这话的时候手脚都软了,连长一点的话都说不利索:“不要,不走行吗?我不想让你走……香香,我求你了,别走……”此刻她就像一个要被迫与母亲分离的孩子,那么绝望地挣扎挽留却无法反抗,她甚至牙关都在颤抖,不知何时将她的手抓在自己的手心里,紧紧地攥住,把衣缠香的手都抓出了沁红的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