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下外裳先在棺椁里铺了一层,然后把安静乖巧的小闺女抱了进去。再把存满铜板的小陶罐和她心爱的玩具放在了她的小手边。在合棺的一刹那,眼泪砸在了小棺椁上。
门在一次拉开,在赵家几人的咒骂声中,他一个人扛着棺椁乘着夜色翻山越顶,把闺女葬在了一个开满小花,无人踏足的小山坳里。
然后在小小的坟包前枯坐了三天三夜。
第四日,子夜,赵家突然传来狗吠和惊恐的尖叫声,尖叫过后燃起了大火。
赵家四口除了呆呆木木吓傻的赵小姑和在书院没回来的赵老二以外,全都死了。被乱刀砍死,然后烧得面目全非!
赵家老大不知所踪!
发生了这么大的命案,官府很快派人来了,赵家老大被全城通缉。
赵大成背着刀,刀柄上系着一个针脚歪歪扭扭的小老虎布偶。他压低帽檐坐在了混炖摊上,很快有个江湖术士凑了过去,笑嘻嘻问:“客官,贫道观你前路迷茫,可要算上一卦?”
赵大成压低帽檐盯着四处盘查的官差,丢下三文钱:“改个名字吧。”江湖术士一通掐算,给他取了一个‘凛’字。
“赵凛,有威风凛凛、位高权重之意。”
从此之后他就叫赵凛了。
有官差往这边来,赵凛立马起身就走,那江湖术士拿着挂帆直接撞到了官差身上,乐呵呵的问:“官爷,要算挂吗?”
官差不耐烦的赶人,等赶走术士再回头去找人时,赵凛已经走远。
他一路摸到了林茂的住处,林茂将他藏了起来,然后避过官差的搜查上了一艘北山的船走镖。货船一路都算太平,途经云中郡遭遇了水匪,守夜的赵凛最先反应过来,冲到船舱去拉林茂,两人好不容易杀出重围要跳入湖水时。赵凛一摸自己刀柄,突然一言不发的又冲回了船舱。
林茂急得跺脚,等看到他拿着沾血的破布娃娃出来时,顿时有些无语。
两人跳入冰冷的湖水里,一路游到了岸边。林茂坐在高高的芦苇荡里喘气,回头一看,冻得唇色发白的赵凛还蹲在河边清洗那破布娃娃。
林茂看了一会儿,问:“那是你女儿的?”
赵凛沉默,把洗干净的湿娃娃塞进了怀里。镖也丢了,兄弟都死了,两人了无牵挂,决意去燕平山边境从军。入伍的第一日,负责征兵的兵头调侃了赵凛背着破布娃娃一句,被赵凛冷沉的脸吓了一跳,直接把人调到了火头营。
他一句话也不说,提着行囊就住到了最下等的营帐里。
林茂有些无奈,这兄弟越发的寡言了。
赵凛只是劈了个柴回来,就发现自己的香囊别人动过了,通铺上除了一并光秃秃生锈大大刀,带的行囊连同那个娃娃都没了。
他双眼血红,如同疯了一般把住在一起的四人困在一起拷打,几人哭爹喊娘,把他的衣物盘缠全拿了出来。
赵凛双眼如刀,低声怒吼:“那个布老虎呢?”
四人都傻了,这人什么毛病,什么都不要,独独问那个破烂不堪的丑娃娃。
“一个破布娃娃,我们以为没用就丢了。”
“丢哪里了?”
“丢后山的沟里了。
赵凛狠厉的把四人的手折断了,然后直接翻出军营跑去找了那娃娃。找到天黑终于从山沟里把那娃娃找了回来,从此之后就一直揣在怀里。
因为打了人不服管教,他被派去当开路的先锋。然而,他就是个亡命之徒,战场上杀红了眼,一身杀伐戾气让敌人闻风丧胆。
仅仅九年就从一个火头兵一跃成为燕平山的边军大帅!
将南蛮和北戎敌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最后不得不求和,承诺永不再战才得以保全王旗。
赵凛班师回朝,被老皇帝封为异性一字并肩王,开始和静亲王抗衡。
他知道老皇帝只把他当一把刀,一把可以砍杀静亲王和六部的刀。他不在意,他帮着皇帝杀了静亲王,又把六部连根拔起,等他独揽朝政后,老皇帝才反应过来。他不仅是把刀,还是一匹孤狼。
一匹没有弱点,没有后顾之忧,凶狠毫无顾忌不要命的饿狼!
他开始敛财、开始挟制皇权,自封为摄政王,连内阁几个老家伙都被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站在朝堂之上,看着面对他战战兢兢的文武百官、日渐苍老恨毒了他的老皇帝,突然就觉得人活着挺没意思的。
这世间都像一场怪诞荒谬闹剧。
凭什么那些利益熏心的世家可以活着、荒唐恶心的皇帝可以活着、羸弱胆怯的小太子也可以活着。
就独独他乖巧可爱的闺女那么小就要死去?
他不甘心,不认命!
既然做什么都没办法换回丫丫,那就求拜佛吧。
他开始利用手里的权利在大业境内大肆修建功德观,观里不供仙不供佛只供一面目纯善稚嫩的小童子。开始到处寻访得道高僧、道人、翻开佛家道家典籍。
世人嘲讽他这个奸佞莽夫出身摄政王,只懂得杀人,连佛、道都不分,还妄想得道升仙!
他求的哪是仙啊,是女儿活命的微薄希望。
终于有一日,他在司天监的藏书阁内找到了一本献祭残本。
书中写道,人生来痴傻定是有魂魄存于异世,若用亲缘血脉为祭,画符引路,能令其回归,逆天改命!
这一刻,赵凛双眸燃起炙热的火焰。
他拿着残本找到陈太史令,陈太史令瞧着他有些害怕,劝道:“王爷,这残本或许是世人杜撰,您莫要信以为真白白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