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啊,砍啊,机械性的挥刀,再挥刀……他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甚至忘记了自我,脑子里只剩一个字,杀!
直到高狗许是发现了这里点子扎手,打着打着再无大量援兵涌入;
直到风中传来?高狗撤退的号角;
直到杀光眼前最后一人,巷道两边再涌来?的身影身上是熟悉的甲胄,李叔父子四人跟剩下的三五好手才俱都松了口气,可以说,此役,他们以一己之力拖住了隘口内的大半个战场,而其中功劳最大的却是……
泄了心头那口气后,躺在地上再爬不起来?的李叔等?人,不由回头去望身后的那道如山身影,却诧然发现,对方再不见其踪,李叔等?人皱眉,暗道这壮士立下如此大功,怎地不打个招呼就突然消失了?
难道是敌非友?不不不,如若是敌,定不可能帮着他们抵抗高狗。
可若是友?那为何放着大功不要不辞而别?
李叔心下诧异,与儿子们跟幸存的袍泽们相?视一眼,他们心里都清楚的知道,若是今日没有这位黑衣壮士,他们几个定是跟身边战死?的袍泽一样十死?无生,救命的大恩,不用说话,大家眼里都形成了默契。
若是恩公不愿露面,那他们就当?从来?没有这个人,几人也都是人精子,心下做出了决定,所以当?援军抵达现场,看?到眼前的尸山血海震惊的根本不信是李叔他们的能耐逼问缘由的时候,几人也都默契的选择了隐瞒下了黑衣身影的存在。
却说谢真解决完了敌人,远远见到己方援军赶来?后,他便悄无声息的功成身退,趁人不注意之时化为青烟,循着来?时的路一路急回,没有遇见自己一校尉营的人,反倒是在回程的半路看?到了背着自己走的一步三喘,却始终没有想?过要丢下自己的庶弟谢安。
对于这个弟弟,谢真的心情?是复杂的,经历一世想?得到他的认可很?难很?难,不过眼下这个弟弟,就凭着危急关头对自己的不离弃,他谢真认了。
暗夜下,雪地里,谢真魂体快速涌入自己的身体。
背着谢真负重前行的谢安,先?是察觉自己紧紧拽住的双手动?了动?,紧跟着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亲哥的沙哑声音,“谢安,停下。”
短短一句话四个字,让几尽力竭的谢安仿如天籁,赶紧卸力把?人小心放下,回过头看?向?谢真的脸上溢满欣喜,“二哥,你醒啦?二哥你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可有伤着?”
接连的关切让谢真心下微微一暖,努力适应了适应自己有些发僵的身体,谢真倚着谢安的搀扶站稳,抬手郑重的拍了拍谢安的肩膀。
“二哥无事?,多谢你了四弟,以后……”罢了,多说无益,对于这个骨子里带着几分怯弱,却又带着几分固执的弟弟,自己今后多多看?顾他些就是,做远比说的更实在不是么?。
谢真左右看?看?,随即转移了话题问,“对了,怎么?就你我二人?其他袍泽呢?”
谢安这个透明小可怜得了亲哥的谢,这会正激动?呢,听得亲哥询问,他忙忙回,赶紧就把?谢真假装昏迷后的事?情?给说了。
“二哥,隘口出事?,校尉大人紧急合兵,大家都奔赴隘口驰援去了,二哥你晕了他们就不管,我……”巴拉巴拉,“所以,所以……”
谢安不大会表功,谢真听闻后却什么?都知道了,替他补充:“所以你不忍心丢下二哥,独自一个冒着抗令风险,背着哥追赶队伍是吧?”
“嗯,对。”
谢真长叹一声,再次拍了拍谢安肩膀,“谢了四弟,这些二哥都记住了。”
本还朝着谢真不好意思腼腆笑的谢安闻言,紧张的连连摆手,“不,不用,你我本是兄弟,一直以来?都是二哥照拂我……”,路上要不是有他二哥二嫂撑把?手,路上那场冻雨就能要了自己跟姨娘的命,眼下他做的这点事?情?又算什么??“不用二哥记住,二哥,这是弟弟应该做的。”
“嗯,好,你我兄弟说这些外道,不说了,眼下时辰不早,我们赶紧回去,兴许还能赶得上。”
“好,都听二哥的。”
“对了,你还能走得动?吗?要不还二哥背你?”
谢安点头又摇头,“我行的二哥,不用二哥背。”,再不受重视,自己好歹出身公府,世家子弟,再是庶出那也是打小就打磨筋骨的,谢安功夫其实也不算差。
既是如此,兄弟二人即刻动?身。
待到他们匆匆赶到隘口的时候,这边的战场基本已经结束,隘口内外哭声一片,各处袍泽将士正忙着清点人数损失,打扫战场。
因着根本找不到他们那一营一什的人,二人干脆也不找了,看?着袍泽在收敛战死?兄弟们的尸骨,二人没有耽搁,当?即也加入其中。
这一打扫战场就延续了好几日,隘口内外不说家家户户都挂白幡吧,那也基本是每一伍一什都有人牺牲,隘口此番损失不小,此刻领兵的将军看?到下头送上来?的惨烈战报,心里也是懊悔的不行,深恨自己当?初没有重视那封警告书,若是自己再严谨严密一些,有了防范,是不是眼前的局面就会比眼下好很?多?甚至可以将计就计请君入瓮,全歼敌军,立下大功?
他却不知,若是没有谢真从中提醒,他这个领兵的将军也会在此一役中殒命,虎啸关隘口更是死?伤大半,关被破关,家家户户被抢掠,若不是狼烟及时燃起,周近的隘口发兵驰援,虎啸关几乎要被踏平。
不像眼下有了防备,敌人不得已分兵而至,又因着急惊雷响的及时,老弱妇孺等?家眷基本都躲了,家里最大的损失不过是些钱粮,性命好歹在,加上一个谢真的杀出,还别说,隘口损失严重,高狗那边更是伤亡惨重,两大队两千人,路上分兵,一千人被隘口巡查的将士拖延留下三成,剩下一千潜入隘口烧杀抢掳的更是损失泰半。
事?后隘口将领泄愤似的把?敌人的尸首摆在隘口外垒成了京观警示敌人,可自家的损失却是无法弥补的,随后上头会派人下来?核查,隘口将领越发懊恼委屈。
别说军队中就没有倾轧争斗,这里只会比朝廷文官之间的争斗更血腥残忍,身为领兵守将,此役担责是肯定要担的,但?是怎么?样把?身上的罪责降到最小,是他眼下急需考虑的问题。
身为老兵油子,掌管虎啸关经年,思索之下倒是有了主意,看?着隘口外的京观,准备以此戴罪立功,把?失察之事?再借口推出人去,只要操作?得法,想?来?此役即便无功,也能功过相?抵。
于是这位真就这么?干了,而后那话怎么?说来?着,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一行人上行下效,事?情?就有些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
而在这之中,老实忠厚性直的人总是被最先?推出来?顶缸的。
比如曾经被同僚排挤,只能亲去屠何接流犯的钱校尉;
比如杀了那么?多敌人,自己手下除了真有手上功夫的几个儿子外,其他基本死?光的李叔这倒霉什长;
比如跟李叔并肩作?战的另一什长以及手下几位幸存将士;
比如因着他们这些祸害延误时机,害得营队回防不及时,人员损失虽小却捞不到啥大功劳,还为令不遵的害群之马的谢真、谢安;
比如只会拖后腿,见了敌人就只会吱哇乱叫,胆怯畏战的拖后腿家伙谢圭,谢璞等?人;
比如为了救宝贝儿子谢璞,不慎丢了一条腿的谢孟昌;
等?等?等?等?,从上到下,眨眼间这些背锅人俱都被排挤,俱都憋屈窝囊的如困兽一般困守家中。
谢真倒是无所谓,甚至还乐得在家陪老婆,怡然自得无所畏惧,暗中看?着隔壁院子白幡挂起,自家院子里也是一副愁云惨淡。
上房里,失了一条腿的谢孟昌高烧不退,小袁氏却因着死?鬼是为了救个庶孽才落得此下场,心里暗恨死?鬼活该遭罪而恨的牙痒痒,哪里有心情?管他?更别提什么?请大夫,都恨不得他去死?。
小袁氏此刻满心满眼筹谋的都是,这该死?的鬼地方真不能再待了,为了宝贝儿子与自己的命,小袁氏再顾不得吝惜银钱,暗里筹谋该去哪里走通路子好,叫他们母子换个安稳地界,这正军,谁爱当?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