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的学生在此之前其实没几个知道董娥生病的事,对于她的离开都有些接受不了。
江闻皓知道这并不是董娥想要看到的,于是整场吊唁,他都是一副相当平静的样子。和同样没有流一滴眼泪的杜亚男一起,将那些菊花整齐地摆放在董娥照片的周围。
次日清早,董娥被火化葬入了杜陵山公墓。
这里离云高不算远,站在山顶的那棵松树下,可以直接眺望到整座校园。
江闻皓、覃子朝和杜亚男三人经过王主任的批准,同意他们一直把董娥送到杜陵山上去。
而后,他们在这里陪了董娥一整天,从清晨直到太阳落山。
江闻皓背着吉他,一首接一首地弹着董娥平日里爱听的歌。
没有哭泣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安静地听着雨打山林,看着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在春雨的滋养下含苞待放……
……
*
重新回到学校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云高的铁门下面依稀逆着两道剪影。
一个蹲在地上,手里拿着烟杆。一个揣着手四处张望。
在看到从杜陵山回来的杜亚男后,她先是快走了几步,却又在看到杜亚男身边跟着的江闻皓和覃子朝时猛地刹住了脚,退了回去。
“来了!”说话的人正是杜亚男她妈罗翠花,用脚踹了踹她男人,冲来者使劲递了递下巴。
老杜站起身,之前号称被邹大山打瘸的脚也在邹大山死后自动痊愈了。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又用布鞋碾了碾,在杜亚男发现他的时候清了清喉咙,将人叫住。
“咋的,真不认我这个爹了?”
杜亚男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罗翠花见状忙堆起笑脸,亲热的去拉杜亚男的袖子:“这不是你过年都没回家,我跟你爸都想你了!哦,还有家傲!过年的时候一直在念叨你呐,说什么‘他姐怎么还不回来呀,想吃你做的莴笋炒肉呀,被子也没人晒啦’……”
“你们来干什么。”杜亚男冷声打断,一改往日的胆小怯懦,语气平静而沉定。
罗翠花见自己主动示好,杜亚男却不为所动,又有些恼。
“我看你就是跟着董娥学坏了。”她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早知道当初就该让你早点去县城打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学的连爹妈都不认!要我说董娥她这就是遭了报应,自己不能生,一天天光想着抢别人女儿。”
“你他妈说什么!”江闻皓的拳头握的咯咯响,红着眼就要上前跟他们拼命,被覃子朝拦住。
罗翠花让他吓得“哎哟”了声,抱着头窜到老杜身后。
江闻皓被覃子朝攥着胳膊,能感觉到覃子朝的胸口也在沉重的起伏,应该是竭尽全力才忍着没动手。
他咬牙逼视着罗翠花,明白覃子朝是在用最后一丝理智拴着他们,不要在这种时候惹事,以免情绪失控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爸妈。”杜亚男突然淡淡开口,平静地注视着老杜和罗翠花,“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们。从今往后,你们不要再来找我,我也不会再要家里一分钱。等你们老了,要是杜家傲不养你们,我会定期往家里打钱。但请你们也不要再想着打扰我的生活,我是不会见你们的。”
“杜亚男!”罗翠花听着这话突然就有些发慌,“你这不孝顺的东西,我真是白养你了!”
“混帐东西!”老杜粗声骂了句,直接又暴露了此番前来的目的,“我已经跟赵家说好了,你们先摆席订婚,然后你就跟着亲家到柳安去!这学不用上了!”
“我国法律有规定,父母给未满十八岁的未成年人订婚属于违反行为。即使我年满十八,订婚也并不能对婚姻具有任何约束性。”
杜亚男逻辑清晰,态度冷静:“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零四十六条,结婚应当男女双方完全自愿,禁止任何一方对另一方加以强迫,禁止任何组织或者个人加以干涉……如果你们执意如此,我会直接申请走法律程序。老师已经把她律师朋友的联系方式给了我,她会帮我的。”
罗翠花和老杜看着面前的杜亚男,都傻眼了。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曾经说话都不敢拿正眼看人的杜亚男,居然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江闻皓握拳的手稍稍放松,和覃子朝一起望着杜亚男。
她真的变了,依稀间竟有了些董娥的样子。
那么的意气风发、那么从容自信。
“还有,我不叫杜亚男。”女孩勇敢地抬起了头,一字一句道,“我姓董,我叫董云霄。”
驱散浓雾,直冲云霄。
明明是夜晚将至,可太阳偏偏像是要跟人打个照面似的从云层间短暂的露出了头。
一时间,晚霞千里,如同一副绝美的油画。
归鸟翱翔在玫瑰色的天际,飞向一颗最早升起的星星。
那是她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种子
董娥离开了,虽然没能看到向日葵花开,但她精心播种下的每一粒种子已然生根发芽。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仍要继续踏向征程。
接任董娥管理一班的是一位名叫曹刚的男老师,还是教语文。挺逗一人,跟同学之间也没什么距离感,大家都喜欢叫他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