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荔娜深深叹气:
“那就去旁边的咖啡厅吧。”
杜荔娜对一帆和jz lph的官司所知不多。她只知道,杜宇风罹患胰腺癌,和这场官司中的心力交瘁不无关系。
jz lph 是一帆的老对手了。大约十年前,jz lph 统治着亚洲多国的xc材料供应,而一帆作为后起之秀,通过更低的成本和更均匀稳定的性能,大规模占领市场,最终将jz lph 挤出了中国。其后,一帆和jz lph 在多个市场屡屡狭路相逢,到如今,一帆的全球市场占有率已经超过了jz lph。
jz lph历史悠久,资金雄厚,手握多项专利,通过滥诉来打击新兴科技企业,是他们的惯用手段。漫长的诉讼期和高额的诉讼费用对他们来说如九牛一毛,但只要胜诉,就能拿到丰厚的赔偿金,而后来的科技企业往往资金薄弱,供应链也相对脆弱,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所以,90%以上的被诉企业会选择庭前和解,支付一笔相对可以承担的赔偿费用,并承诺以后在全球市场上绕着jz lph走。
此前,jz lph已经通过类似的手段,击垮了好几家新兴国家的科技创新企业。
杜宇风是个认死理的人,他认为一帆的技术是自己带着一帆的十几个技术员们一刀一枪干出来的,与jz lph 的专利产品虽然功能相同,但探索路径和技术原理根本不同。所以,他坚定地拒绝了和解。
两年来,一帆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聘请专业的律师、财务专家和技术团队在美国应诉。也因为这一场专利权诉讼,过去两年一帆在北美市场毫无建树,只能靠欧洲和新兴市场增加的份额来填补北美的亏损。
由于杜宇风压倒性的威望和绝对的控制权,此前,一帆内部从未质疑过他的决定。杜宇风患病以后,江世敏也延续着他的策略。一帆有一派元老,主要是以副总裁孙非凡为首的初代技术骨干,一直坚决反对和解。他们愿意忠心于江世敏,也是因为这个立场。
但现在,昔人已去,积威渐消,跨国诉讼缠斗正酣,每天烧掉大量资金,仿佛一个无底洞。集团内部也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
“子猷说,明眼人都看得出,和解才是对一帆的股东和员工最负责任的做法。但江总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标榜自己是爸爸的正统接班人,一直坚持不和解。如果我愿意出面表态支持和解,就能给到江总一些压力。”
杜荔娜平静地捧着咖啡:
“他说的是真的吗?”
她现在已经习惯于质疑王子猷所说的一切。
苏拉想了想。
“他说的没错,只是另一些事情他没提。”
一帆现在在跨国诉讼上烧的钱,很大一部分是本该投入到临南工业园的。而这个项目,是京岚王家主控,如果顺利上线,王家的收益也是最大的。王家当然希望一帆在境外和解,将更多的资源投入在利润率更高、风险也更低的领域——地产。
“那么,子猷对我说的话,完全是出自私心了?”
苏拉:“也不完全如此。坦白说,我也认为和解是理性的选择。我是个律师,知道官司缠斗的不确定性有多大,尤其在财务上,对企业的风险是难以估量的。”
“当然,我不是企业家,屁股底下的位置会决定行为的立场。经营一家企业需要更宽阔的视野、格局和经验的,现在我还没有。”
很少有人对杜荔娜这样坦率地表达意见。她困惑地思考了一会儿:
“如果连你这样的聪明人都判断不了,我又该怎么判断呢?”
“很多选择是没有标准答案的。股权是你的,父亲也是你的,成全什么、牺牲什么,怎么运用你自己的影响力,其实只在于你。比起找到一个正确的答案,你更需要找到一个你自己喜欢的答案。就像……”
苏拉拿起杜荔娜刚买下的粉蓝色小纱裙:
“……就像你挑选这件衣服的过程一样。”
杜荔娜沉默了。半晌,她轻声说:
“我不知道我喜欢哪个答案。完全和爸爸保持一致吗?”
杜宇风怎么做,她就跟着做,这让她觉得更蠢了。
苏拉笑了笑:
“我给你约了几个人。和他们好好谈谈,也许你能理解你父亲的选择,也能理解王子猷的选择。”
这些人里,有一帆现任的财务总监胡文、专管技术的副总裁孙非凡,研究院里的年轻专家,还有一些老技术员。他们中大部分人是看着杜荔娜长大的,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他们讨论企业发展中严肃的话题。
“我什么都不懂,会露怯。”
“没人期待你懂,所以你听到的信息才更真实。娜娜,你爸完全可以只给你房产和现金,但他还是留了股权给你,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
“因为有很多事,只有你,杜荔娜能做得到。”
杜荔娜愣了一下。
从很久以前,她就放弃了揣测父亲的意图。他总是自命高深,而她自顾不暇。
“苏拉,”杜荔娜突然说,“爸爸走的那天,你见过他吗?”
苏拉点点头。
那天中午,杜宇风好像自己有预感,打电话叫苏拉过去。他交待了很多话,大部分都是重复的。他们一起又过了一遍所有的法律手续,然后她才离开。
她离开的时候遇到了王子猷,这点没必要告诉杜荔娜。
丧父之痛现在已经固化成淡淡的阴影,沉淀进杜荔娜的眼底。她深吸口气:
“爸爸他……最后跟你说的话,是什么?”
“他说,让我尽可能地帮助你,他会确保我得到丰厚的报酬。”
“他就这么相信你会帮我?”
“他手上有我的一点把柄。”
“什么把柄?”
“既然是把柄,怎么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