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同学坐在中间,马车才开动,她也开动,嘴上说着自己从没坐过马车,都说马车快,还真是快。那匹黑马瞧着真精啊。
听说你和陈指导员是夫妻,真的吗?薛教授非常亲切,相处久了你就知道啦。
“帐篷那边,估计人有点多哦。”
“你好漂亮。”
“我刚才都不太敢和你说话。”她不好意思笑笑,“你叫我燕妮吧。”
杜蘅静静听着,不时点头,摇头回应。
对着外人,她本就话不多。
她的戒心,城墙高筑。
只是好,这位薛同学一股与时代不符的天真烂漫是从哪里来的?
很快她就知道了。
薛同学马上自曝,其实薛鼐教授既是她的老师也是大伯父。杜蘅心想,薛家的孩子,是该无忧无虑。
薛燕妮说自从学校52年开设考古学以来,一直是个不大热门的学科。直到近年才有点起色。主动谈到薛教授手头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对杜蘅眨眼睛。
突然问:“你怎么看待秦始皇?”
好在马车停了。
话也该停掉。
即便不停,杜蘅也不会和一个才见一面的人讨论历史,讨论秦始皇。
她不讨论任何暴露主观思想的东西。
暴露,意味着危险。
兰同学先下马车,扶下薛燕妮,转身还要伸手,发现杜蘅已经从另一边自己跳下去了。
空气中有股熟悉的汽油味。
前方一华里的灰色帐篷外,是两张严阵以待的脸,扛着自动步枪,一身军装,昂首挺胸。
杜蘅咽咽,想把上跳的心咽下去。
那场蛆虫一样的大雪,诡异地在眼前开始下。
只是不如记忆里的大。
粉粉细。
放眼看去,帐篷后方造纸厂周围已经围起一片人体长城。数十名军人正在人体长城内部修筑工事,钉木橛子,用白灰拉线,将一个清楚的范围给围拢出来。
叮叮当当背景音里,没有其他人声。
静得出。
灰色帐篷边上站着一群人,是唯一的人声源头。
她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陈顺身姿直挺,肩宽腿长,一眼就能看见他。比所有人都高出一个头,正和人说话,眼却向她拥过来。
很暖。
像灰暗里照进来的光明。
雪粉诡异地暂停,她眨了眨眼。
记忆这头猛兽识得陈顺,喜欢陈顺温暖的眼,它突然变得温顺,不作恶了。
陈顺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给她的笑容看身边眼镜欹斜的狼狈学者,说句什么。很快,再次向她看来。
杜蘅走近,渐渐听清狼狈学者的话。
“……只是让他们暂时停工,没说两句就动手。哎,薛老,当地人事情况我看很复杂啊,多亏陈指去沟通。不如陈指也留下,帮把手,他又是本地人。”
说罢扶正眼镜。
她发现学者一条眼镜腿是用橡皮筋做的。
大概临时支撑,对付对付。
“老聂不哄人吧?这位,就是他常常挂在嘴边的‘杨子荣’!”
戴老式黑框眼镜,白发往后梳,黑色外套胸前口袋夹着两支钢笔的老者,按了按陈顺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