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是不久前府里小厮请来给他看病的宋大夫,也能解释得通那天的粥给他的感觉为何如此熟悉。
那她肯定见到了自己,为何不愿和自己相认, 她就真的那么不想见到他吗, 还是在嘲笑出现在眼前都认不出她的自己。
顾槿安让自己帮忙出主意追求,说这辈子只认定她一个妻子的人也是她!
忽然之间,裴珩心口艰涩得只想发笑,他是有多蠢,才会认不出由他一手养大的小姑娘啊。
或许是他的情过于震惊悲伤,使得宋嘉荣抬头望了他一眼,很平静的说, “难不成在公子眼里, 女人当个抛头露脸的大夫是件令人羞耻的事情。”
裴珩知道她定然是误会了,解释道:“并非如此,相反我认为你强大到令人敬佩,更认为你巾帼不让须眉。”
他震惊的是过去的自己对她的了解过于片面,也羞耻于他的偏见和傲慢。
目光平移间,正好落到吹落她乌黑髻发间的一片浅粉桃花瓣。
郦城的春天, 来了。
郦城的春天,也远比他所想象中的要美丽。
“多谢公子夸赞。”宋嘉荣倒意外顾槿安会跟裴珩认识, 难不成他前面说的还有其他人, 指的便是他。
既然放下了,是与不是也没有区别。
顾槿安并不知道她们两人认识, 只是敏锐的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怪, 顿时心虚的揉了揉鼻尖。
咳, 他也不是存心要骗人的。
顾槿安以为他们是不熟才不说话, 不熟啊, 说明彼此都对不上眼缘,他也不用再提心吊胆,唯一不好的一点是,他不说话,他们三个人就真的像是在表演一场哑剧。
“虽然现在还没有荷花,不过这个时节来游湖倒也不失为一件雅兴之事,裴兄,你认为呢。”顾槿安把问题抛给他。
“顾兄所言极是。”裴珩的情极为平静的走到船边,任由风吹得他袖口猎猎作响,偏过脸,看向与他保持一定距离的人儿。
她今日穿了件竹绿色直襟,随着走动间露出一抹珊瑚赫百褶裙,头发仅用一根发带系在脑后,整个人不施粉黛如清晨沾露芍药,美得触目惊心。
她比三年前更耀眼,也更让自己的视线移不开。
他的指尖忽然发痒,更贪心的想要触碰她,又压抑着克制不去看她,“我听说宋大夫并是郦城本地人。”
“我确实不是本地人,不过这里很美,我很喜欢。”宋嘉荣以为他肯定不想见到她,哪怕见到她也应该是避之不及,唯独意外的是他会主动和自己说话。
他既然问了,她也不会扭扭捏捏。
若是扭捏,反倒显得她好像还深爱着他,放不下他。
顾槿安则是会错了意,笑嘻嘻着说,“要是荣儿你喜欢,以后我一定经常带你来这里游玩,等到了夏天,湖里全是荷花才叫做一绝,书上不是有首诗叫什么荷花连夜无穷来着。”
“顾兄想说的可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裴珩贴心的为他接了全句。
顾槿安笑得毫无负担,“对对对,就是这句,还是裴兄高才,都怪我读书的时候总是听不进去夫子讲课,要不然也不会闹出大笑话。”
裴珩忽然想到,年幼时的狸奴也是如此,夫子在上面授课,她在下面小脑袋一啄一啄的打着瞌睡,见到他过来,又立马坐直了腰杆,一板一眼的皱着小鼻子把哈欠往里头藏住,稚嫩的手指头抓着毛笔字认真的写着顺朱儿。
等他的视线离开,又立马像只没有骨头的懒猫儿趴在案几上,艰难的和困顿的眼皮做斗争。
他在看她。
宋嘉荣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身上,却毫不在意的伸出清瘦的腕骨去折,离她最近的一片荷叶。
郦城的春天虽来得比其他地方迟,但春江水暖,四月份的湖泊已是新荷替残荷,一片绿意傲然。
“荣儿你是要摘荷叶吗,这边的生得好,我摘给你。”顾槿安说着,伸手就要去摘离裴珩较近的一片荷叶。
但他似乎忘了,他们乘坐的并非乌篷船,扁舟,而是细长的竹筏,由着经验丰富的艄公撑着篙在前头慢悠悠的划着。
顾槿安猛地扑过去,导致竹筏的尾部一沉,他扑通之中拉着正对他伸出援手的裴珩一个咕嘟掉进湖里。
竹筏已经划到湖中心,湖水虽不深,却是淤泥软绵积深,水下水草纵横勾缠着人的腿儿不松。
宋嘉荣刚折下一片荷叶,耳边就传来扑通的落水声,若非撑篙的艄公及时拉了她一把,她也得落水,哪怕如此,她的裙摆和绣鞋也湿了大片。
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镇定,不要慌张的宋嘉荣自从三年前落水后,虽说对水称不上恐惧,但若是要让她下水救人,她的脸色已是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船家,麻烦你快些下水救他们。”
这些话不用宋嘉荣说,艄公早急白了脸把篙往她手里一塞,解下系帽的带子往湖里跳去。
水花四溅,又归于平静。
艄公也下水后,咬破舌尖传来一阵刺疼的宋嘉荣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脑袋也变得一团混乱。
于公于私,她都是不希望裴珩出事的,要是他真的出了意外,晋国怎么办!
晋国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勤政爱民,发政施仁的君主,若是他一但出事,各地藩王虎视眈眈,邻国狼子野心,届时晋国又会再度陷入百年前的混乱,打破来之不易的百姓安居乐业。
很快,随着一道破水声响起,原来是会水的裴珩自个游了上来。
宋嘉荣见他无事,那颗一直高高悬起的心也终于放下,又见水滴顺着他的发丝往下滴落,下意识的递出自己的帕子,“先擦擦吧,等回了岸再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踮起脚尖为他擦汗,细微的一点动作也在提醒着他,他真的失去了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姑娘。
裴珩静静地看着她递来一方素白的帕子,艰涩的扯动嘴角接过,他正想要说些什么,又是一道急促的破水声响起。
“快请大夫来,这位公子喝了太多水,怕是不行了!”把顾槿安从水里救出来的艄公也是急得不行,生怕这位衣着华丽的公子真在他的船上出了事可怎么办!
“劳烦店家把他放平,并快点把船驶向岸边。”宋嘉荣当机立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