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的首饰总觉得在乌发上不点眼,但金粉耀目,螺钿幻彩,更如夜幕星辰,银河流转。
除此之外,黑漆首饰的端庄之气也很适合上了点年纪的妇人。
谈栩然设计了几套纹饰,曲竹韵和蔡卓尔瞧见都觉得很好。
蔡卓尔已经定了一套发簪发叉,准备送给母亲,据说老太太早年操劳,满头华发,银丝如雪,戴着黑漆首饰,必定夺目且内敛。
而曲竹韵想到的则是长嫂。
她的嫂嫂虽只有零星白发,但她生性不喜花俏,金银玉石都觉俗气,也许这黑漆首饰,能得她几分青眼。
头一批的黑漆首饰没有卖,拿到漆器行打样了。
前些日子陈绛去巡铺子,他们已经做了一批出来,发去月港了。
第二批首饰谈栩然没有插手,全是陈绛自己做的。
细镯子是给她自己的,宽扳指是给陈舍微的,耳坠子是给谈栩然的。
至于绒笔则是曲竹韵定的,给的价钱相当可观,以致于陈绛做这只绒笔的时候心情极好。
各色炫彩繁复的贝壳,片片细择薄削,衬了黑漆之后,更是华彩动人,如星芒坠碎。
蝴蝶翅膀上的鳞片最是麻烦,不能贪图方便用一片薄贝盖过,而是要敲碎了,用小镊子分出青紫绿粉,再一粒粒排布出逼真而幻妙的色泽来。
这种东西光想是想不出来的,冬日里高凌和杜仲去山里打猎,在几丛金露梅下见到几只冻死的蝴蝶,就带回来给陈绛了。
此时装蝴蝶标本的匣子摆在这漆室的长案上,偶尔陈绛带它去日头下研究翅膀的花色,春风轻拂,似乎还能振翅飞翔。
装着婆婆纳的碟子已经空了,陈绛手上黑漆漆的小碗已经通身蓝花,别有一种灵动趣味。
她不知那些漆器老师傅看了会怎么想,只知道自己很喜欢。
‘嗯,等彻底弄好了,给小妹搅奶糊糊吃,哦对了,那还得做个配套的小勺,小小的那种。’
陈绛想着站起身,把两个细镯子一左一右的套在了腕上,收好了扳指和绒笔。
原本想把蝴蝶耳坠也收进去的,指腹触了触银针,觉得似乎太软了些,就一边歪首在耳上试戴,一边往外头去。
‘银针是软些,不过还行。’陈绛想着,就瞧见院门口站着个人,“阿凌?”
她忙将房门带上,又道:“你回来了?快些出去。”
没想到最受不住大漆的居然是高凌。
生漆运进府里,推车只是打他边上过,桶盖都没掀开,高凌一闻见那味,居然就抓心挠肝的痒。
高凌往后踱了两步,等陈绛出来。
他去汀州看陈冬嫁妆里的那处铺面了,已经有大半月没见她了。
想得发痒,比生漆更叫他痒。
陈绛离他越近,高凌的眸色越深。
她的襻膊反束在身前,所以可以自己解开,吊着衣袖随即落下,遮住白嫩的胳膊,举手投足间,唯有黑漆细镯在腕子上晃动着。
高凌稍有失落,随即目光落到她微笑的脸庞上,就见陈绛耳畔黑翅彩鳞蝴蝶停歇,妖娆曼舞,不是她平日里那种简单可爱,灵动雀跃的首饰风格。
更,妩媚。
‘这是给婶子做的吧?’高凌揣测着,‘可是阿绛戴着,也真是好看。’
“那铺子怎么样?”陈绛问。
高凌没有收回目光,看着她道:“还不错,地段很好,已经在当地找人修葺了,我打算开一间分铺,若是买卖有的做,还可以在那里分设烟卷作坊,不过事情办起来没有说起来那么方便,总还要去上几回。”
听她问起这一路见闻,高凌想了想道:“汀州虽在闽地,风土人情却有些不同。”
“因为聚居在汀州的,以客家人为主吗?”陈绛曾看过一本《八闽见闻》,对闽地各处风物有些了解。
见高凌点头,陈绛又问,“可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汀州城门始建于唐,颇有古风,而且好些廊桥瞧着素梁黑瓦,在宽河之上倒是有种庄重之气,我没有上去,在下边看了几眼。”高凌道:“至于吃的么,倒是都不错。满大街最多是豆腐,煎炸炖煮,各有风味。不过汀州食番椒还不多,我之前吃过一种浇卤汁的炸豆腐,想着若是再加一勺辣油,更好味。”
见陈绛听得认真,高凌道:“婶子若肯,寻个机会咱们一起去。”
“好,”陈绛应得比高凌想象的更干脆,“我会骑马,不会拖你后腿。”
高凌笑道:“怎么叫拖后腿呢。”
陈绛虽这样道,忽然想起自己每月必来的月事。
若在途中,时时要替换月事带不说,马背上颠簸着,渗出来可怎么好?
‘旁人瞧见了,说不准还要大喝一声,哇,好一匹汗血宝马!’陈绛胡思乱想,色忽然就萎靡下来了,‘哎呀,真是羞死了!’
高凌再说些趣事,她也是恹恹的。
“怎么了?”他小心翼翼的问。
陈绛敷衍了一句,高凌想着方才说的内容,斟酌着道:“可以有什么难处,不便外出?”
话音刚落,就见陈绛蓦地扭脸看他,色讶异,“你怎么连这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