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吉凑过来一张黑乎乎的嘴, 道:“你把我一块养了算了。”
陈舍微睨他,道:“那你可管我叫爹?”
王吉一腿扫过去,陈舍微极灵巧的一蹦,没绊着。
两人孩子一样在院里打闹,看得高凌都摇头。
高凌这几日都跟着王吉在泉州跑铺面的事情,今儿才回来,等事情落定,他也不在陈家待了,要去烟卷店里替陈舍微看着呢。
高凌原来就跟着王吉讨活干,又是王吉引荐到陈舍微家里的,眼下跟着王吉又走了,也说得过去。
烟卷铺的事情,陈舍微不想叫族里人晓得。
掌柜人选是王吉定的,一个打小就跟着他爹的叔叔,王吉一直管他叫阿普叔,到现在也没改口。
阿普叔在王吉他爹死了之后,帮着王吉撑了一段时间,见他立住了,就跑船去了。
跑船是极辛苦的,阿普叔年岁大了身子支应不住又回来了,在外头经了好些事,是个撑得起铺面的人。
陈舍微也坐下同阿普叔聊了一阵,觉得这人粗中有细,又是光杆一条,没什么把柄好叫别人拿捏,同王吉一条心,可以信赖,不至于抖出了陈舍微去。
阿普叔做事的派头也有,尤其是他在船上跑了那么些年,船员有靠喝酒驱寒的,也会嚼烟祛湿。
南来北往,他也运过烟叶,偷尝过,好的坏的,优的劣的,瞒不过他。
阿普叔留在泉州看着铺面了,陈舍微和王吉闹了一阵,这才坐下说点正经事。
虽离开张还有些时日,但忙前忙后,杂事挺多。
到了烟叶收第一茬的时候,也就俩月的功夫,还得备纸、备切刀、雇人,装烟卷的盒子也要订。
“你那盒子是想的漂亮,可光工费就比寻常的高出三倍去。”
王吉碎碎叨叨的,到底是按着陈舍微的意思下定了,那小盒子巴掌大,捏手里揣兜里都好看,一掀盖,烟卷一抖就出来了。
“金的,银的,铜的,纸的,各种材质都能做,由人挑拣呗。”陈舍微道。
谈栩然给画了好些蝠纹祥云式,到时候都可以落在盒面上,真是想想就美啊。
王吉家中本就有一纸铺,所以卷纸的事情他能办得极隐蔽。
这几日忙着,王吉着实瘦了好些,园子里嫁接了香橼的茶树去岁只出了一斤茶,陈舍微泡了一盏给王吉,王吉尝一口,绕着香橼的馥郁香气,独一味的好茶。
“还算有良心啊。什么时候能多产些?”
“已经移了些在茶园试种。”
王吉戳戳自己,那意思,‘出来了归我卖啊!’
他也忙,吃过一碗芝麻糊,要走了。
高凌迈过门槛偷偷回头,就见陈绛蜷在花墙之下的一张竹椅上,密浓的花像是要把这个小小人儿吞吃了。
‘方才足有一个时辰了,都未见她双足落定,肯定疼麻了!’
高凌不晓得自己心头的这种酸涩难耐,又酥麻入骨的感觉叫做怜惜,只觉得竹椅上的小人太可怜了,叫他想被掐了心尖肉一样难受。
殊不知,待人走了,陈绛登时就蹬了小鞋,吴燕子也立马给她拿来合适的鞋。
双脚踏地,稳稳当当的,随即同吴燕子一块扯了牛筋要跳索。
谈栩然在旁瞧着,觉得实在好笑。
‘那小子伤怀着呢,捧着芝麻糊眼泪都要下来了,还以为在喝苦药呢。阿绛不过是昨夜看话本子熬得迟了,才有些萎靡,瞧瞧,这玩开了还不是采飞扬的。情窍这东西,早开晚开真是不同。’
谈栩然半点也不担心,女儿会叫什么混小子给骗去了。
不过陈绛到底比从前失了些自由,成日拘束在家中,叫陈舍微心里也不好受,同谈栩然商量着一块去巡田,也算踏青了,在马车里摇摇晃晃,也不需穿那小脚鞋遮遮掩掩。
踏青自是要备些吃食的,这时节吃清明粿最相宜,旁的地方若制这种清明果子,大多用艾草,不过闽地是用鼠曲草的。
吴缸仿佛能掐会算,又或是陈舍微爱吃爱做的性子实在深入人心的,他到镇上来时就带了一篓子春日野菜。
其中鼠曲草极是鲜嫩,这种小植物摸起来厚厚的,绒绒的,给人一种很可爱的触感。
吴缸就立在那,提着篓子供阿巧翻捡,“我,我都洗过了。”
他的确打理的很干净,阿巧提了一提,野菜是不重,可这篓子自重不轻,她有些吃力。
吴缸就道:“你要拿哪儿去,我给你拿去就去了。”
阿巧自顾自拿了个小竹篾来,道:“倒进来就是了。”
吴缸依言去做,阿巧把竹篾往腰间一靠,就往厨房走去。
清明粿由陈舍微动手做,但阿巧要先把鼠曲草焯水沥干。
看着阿巧走远了,吴缸叹了口气,一扭脸就见吴燕子抱着陈绛坐在摇椅上,一双圆眼,一双微挑的杏眼皆看着他。
方才她俩极安静,都不出声,吴缸心思都在阿巧身上,根本也没留意,此时才讷讷道:“怎,怎的了?”
吴燕子笑起来,却也不说话。
那月夜,门缝中缠吻的一幕,如一计惊雷般,迅猛的打通了吴燕子的情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