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不知道他给了我这种东西。”这话我自己听来都觉得很无力。
他走近我,我低头望着鞋尖。
“毕竟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甩掉我的绝佳机会。你没办法一直享受被溺爱的滋味,在我这里……又在别人那里,”他顿了顿,“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由你自己先斩断乱麻,我的妹妹果然很聪明。”
他仍要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残忍的话:“不过寒寒,我确实没有想到你能做到这一步,你远远超过我的预期了。我以为那个小姑娘会一直天真下去,但她居然可以做到杀——不对,不该用这个字,因为我甚至都不存在,对吧?总之这很好,我替你高兴。你该再更狠心一点的,我知道你会的。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就都解脱了,小蛇。”他又叫我小蛇。许久不见的称呼,竟然是在这种场合。
我头脑空白,我争辩不过他。我只知道他说对了一点,我是该狠心一点。
我从他身旁逃开,躲进洗手间,反锁上门。虽然这个动作对哥哥来说没什么用,只要他想进来,他随时都可以进来。这只与我的决心有关。年轻时一无所有,除了年轻本身。我没有什么可以用来表明我的决心,除了我的生命。
洗手池前的镜子有些松脱,我将边缘微微抬起,从夹缝里摸出刀片。是早就买好的,吉利牌。此前我仔细藏好,因为在鬼魂面前,很多秘密都无处遁形。既然他知道我的那么多秘密,为什么还要将我往外推?
我情愿我死在十七岁。哥哥可以浮在空中,凝视我生命的流逝,直到我与他完全平等地相拥。最先赶到现场的是小鸦。事后她说,她见我迟迟没去上晚自习,又通过那几个男生的描述,隐约察觉到不对劲,于是急急赶来。
洗手间的那道木门经年受潮,早已腐朽。平日我洗澡时,水老从底下的那一点儿缝隙里流出去,事后哥哥总会替我拖掉。血就是从那儿流出去的。小鸦勇猛,转身从走廊捡了块转头,砸掉松脱的门锁。
血噗呲噗呲在喷,小喷泉一样,美得诡异极了。伤口太大,形状像一只无间断凝视世间的眼睛。我躺在她的怀里,把伤口按了再按,告诉她没有关系,你看,伤口被摁住了,马上就要愈合了。她哭着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因为太绝望了吧,我说。
我说她不应该来的,她不应该看到这些,都是我的错。哥哥终于在天花板上方浮现,情生动,堪比心碎。让我多看看那样的你吧,哥哥。我所求所愿不过如此。
他催促小鸦去打20,我求她不要打20,不要把事情闹大。我们本应是两条互不干扰的音频,直到小鸦用低吼结束这一切:“闭嘴!待会儿再收拾你!”她眼睛瞪得通红,泪水滴在我脸上,温热一片。
我好像夏天干燥的柏油路,终于得到雨水的滋养。我从眩晕里被拽回片刻:“小鸦,你跟谁在说话?”
“我在跟鬼说话!”她愤愤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有个鬼一直缠着你不放!”
濒死之际,我竟被这命运开的黑色笑话逗得发笑。天花板继续旋转,仿佛天国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