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笠给盛玦递的这个台阶,若在平日里,足够盛玦自己原谅自己,不再生自己气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盛玦来的时候就是带着一肚子气,再加上这几日心情烦闷,愣是没被开解到,心里的愠怒反而更深重了。
就在他一脸不好惹,并打算寻衅滋事的时候。
江洛瑶过来了。
“喝了治寒症的药,人就会犯困,困了歇一歇,第二日便能好了——看来,王爷同我一般,同属一种寒症,相同的药都能起效。”
她声音不大,带着点儿晨起的懒倦,开口的时候,像是温凉的涓流淌过耳畔,叫人心中一下就变得安宁静谧了。
江洛瑶也没有按照死规矩来给摄政王请安。
她就像寻常闲聊一般开了口,温和地走近,对于盛玦来说,从声音到形影倒也都不显得突兀。
盛玦还在等她和自己请安呢。
她却没有去管这些虚礼,反而继续顺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说了起来:“以前在候府的时候,我常年病着,就算入睡也不怎么踏实,爹爹便换了一些手脚轻的下人伺候,所以王爷没有被早早吵醒。”
等啊等,盛玦还是没等来那声问早的话,要换个其他人,他怕是要批驳一下这种无礼的行径,但是这是江洛瑶。
摄政王不得不承认,对方给自己递的这个台阶很让他舒心达意。
比起江洛瑶,许笠那番话反而没有说到他在意处。
没有问早的话,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盛玦就是很想听她问个早。
他想,但他不说。
他一开口就是挑毛病的话:“病病殃殃的,不好养活,若是行军在外,走不了十里路就要被大军遗弃了。”
江洛瑶:“……”
许笠:“……”
许笠整个人都惊呆了,一边的江洛瑶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王爷,姑娘是侯爷家的嫡女,嫡女是不需要骑着高头大马去打仗的。”许笠脸一抽,连忙提醒他家王爷,“侯爷那么疼爱咱们姑娘,不会让她走太远的路,受太重的苦。”
盛玦:“她这单薄身板,怎么可能做骑兵,至多不过是普通的兵士罢了。”
江洛瑶掩唇轻轻咳嗽了一下:“我不会给王爷添太多的麻烦的。”
病灾不挑人不挑时,恣睢刻薄的摄政王从不懂这个道理,他居然试图叫一个体弱多病的姑娘“自我克服”一下病痛,少给他添麻烦。
世上至极的薄情寡幸人,也不过如此了。
许笠都没办法给他家王爷往回圆话了,他只能尴尬地朝江洛瑶干笑了一下,索性破罐子破摔地不吭声了。
江洛瑶也没有继续说了,她垂了眉目,一边听摄政王说那些刻薄的话,一边在摄政王快要离开的时候很合时宜地插了一句:“来病快,去病迟,王爷今日也要注意身子,若不然再病了,很容易嗜睡误事的。”
正要离开的盛玦突然脚步一顿,回身安静了下来。
江洛瑶什么意思,他听出来了——她这是在怪他不通人情,所以故意重提了一下先前梗在他心上的事儿。
他因为不小心睡太死而烦闷,她会温和地开解,也会在有了小脾气后,再次不动声色地提起此事,软刀子似的戳一下他的烦心事。
这叫什么事儿。
盛玦免不得再次审视了一下眼前的女子。
江洛瑶看起来温软柔弱,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乍一看确实容易引得他人掉以轻心,但是细细相处来看,这姑娘小脾气还是有的。
打着“关心”的旗号,故意戳人一句,她也挺有性子。
盛玦心里想,自己这次就不和她计较了。
然后他在许笠帮自己掀开挡雪的帘子时,下意识地回头说了这么一句——别出来送了,不然你着了寒,还得本王操个心再来瞧你。
江洛瑶应下——知道这是王爷怪自己经常生病,给他添麻烦。
两人心照不宣,都想着赶紧走吧,最好近期再也不见了。
就在这时,许笠刚巧举起的帘子突然晃了一下,原来是一阵风裹着冻过的细沙状的轻雪来了。
不偏不倚,刚好扑了他们家摄政王一脸。
叫他站在门口不进也不出,现在好了,被那风雪一灌,盛玦当下觉得嗓子有点痒,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再开口时,嗓子却是哑了的。
盛玦:“……”
昨夜给他开药的嬷嬷刚巧过来,瞧了这场景,连忙叫他折返回去。
嬷嬷说:“王爷病症尚未痊愈,可别带着一脑门汗再吹冷风。”
嬷嬷为他把了脉,说病怕是要重了,这几日千万别掉以轻心,药还是得吃着,各方面也得注意起来。
盛玦一想到那难喝的药,脸色就变得不怎么好了。
他果断把这些话都当成了耳旁风,起身就走。
嬷嬷没拦住,也不敢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冒着清晨的冷风,衣着单薄的走了。
这大早上的,冷啊,怎么就不听说呢。
嬷嬷注意到她家姑娘除了身上那件,还多带了一件氅衣,便提议江洛瑶把那件大氅给王爷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