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九点一刻,于明忠看人已经到齐,让齐大伟到院子里喊人进会议室,准备开会。
魏檗进会议室的时候,屋里已经坐满了人。她抬眼一看,男同志清一色深色衣服,头上或者手边放着顶草帽,嘴上叼着支烟,也有吊旱烟袋的,若无其事吐烟。唯一一个女同志,脖子上扎了条红底碎花头巾,一边缝衣服,一边和邻位说话。魏檗感觉就像在田间地头拉了些插秧割麦的农民,临时过来开会一样。
她忽然开始心里打鼓,对这些人的执行力产生了深深怀疑。
于明忠习以为常,他先给双方简单介绍了下,稀稀落落的掌声过后,于明忠清清嗓子,开始说正事儿。
一听说要在良田里开沟,会场一片哗然。一个个大嗓门,魏檗根本听不清每个人在说什么,只觉得耳根嗡嗡响。
于明忠拿了块木板在桌子上邦邦敲,等会场好不容易安静,于明忠说:“这个事情,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没底,所以不会逼大家回去立马弄。现在站里拿了一个章程,由魏科长给大家宣读!”
魏檗站起来,清了清嗓子,不自觉放大了声音,给大家宣读章程。
魏檗提出的这个章程其实很简单,核心思想只有三条。
首先,循序渐进,不会马上要求全镇所有农田开沟。只会在两三个村里,选0-20亩左右的试验田。
这条念完,参会的农技员们松了大半口气,人人放下一半儿心。既觉得0个里面选两三个,被选中的概率很低,又担心自己万一倒霉,变成倒霉蛋。
魏檗看到众人反应,勾勾嘴角。
第二,农技站会从每年的推广经费里,拿出部分资金给承担任务的村补贴。开沟损失的粮食,全部按照产量标准给补贴,魏檗特意强调,不是白条、工分或者粮票,直接按标准点现金!干得好的,还会有现金奖励!
这条章程一念完,会议室里“轰”得又炸开了锅!八十年代,刚刚包产到户,结束集体大锅饭没多久的人们,哪里经历过这么赤果果金钱绩效奖励的诱惑!
刚刚还想人人推脱的烫山芋,马上变成了让人两眼放光的香饽饽。
“肃静!肃静!”于明忠站起身,又拿木板邦邦砸桌子,才堪堪压住会议室要被掀翻的屋顶。
“第三条。”魏檗清亮的声音响起。
所有农技员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魏檗往上拿了拿写满字的稿子,挡住自己上扬的嘴角,钱不是那么好拿滴~
“第三条,先建后补。”
什么意思?
意思是,站里为了杜绝拿钱不干活,或者拿了钱应付了事的现象,钱,一定会给,但是,要在做完这件事情之后给。
“轰”,会场里又是一片大哗,各种人声和桌椅板凳声音乱响。
于明忠到会场外抽烟,魏檗一见,也揉揉自己发麻的耳根,麻溜跟了出去。
事不关己的钱茂,同样出来抽烟。在屋檐底下朝于明忠竖起大拇指:“于站,我今天是真心佩服你了。这章程,别人干自己不干,亏;干了不好干好,更亏;只有按站里的意思好好干活,才能赚。这拿捏人心的本事,兄弟我服了。”
于明忠呵呵笑,拿眼瞥魏檗:“我就是个粗人,想事情哪有这么细致。”
说完碾灭烟屁股,听着屋里声音小了,便招呼魏檗一起进屋,扔下钱茂一人蹲在屋檐下瞎琢磨。
会场里已经讨论的差不离。
于明忠敲敲桌子,问道:“这个,开沟增产项、项……”
“项目。”魏檗有眼力见的提示。
“对,开沟增产项目,有谁愿意干啊?愿意干的举手报名。”
呼啦啦,除了油山西村的老谢,其他九个村的农技员全都举了手。
“这难办喽。”老于咂咂嘴,一副老在在的样子:“站里可没那么多钱,最多只能选两三个村。”
“我,于站,你是知道我的……”
“于老哥,咱们多年老弟兄了……”
“我跟于站说话,你个后生闭嘴……”
大家都是大老粗,眼看眼要从摆事实讲道理变成“以物理服人”,于明忠抄起一条板凳砸在桌子上:“都闭嘴!”
抄着板凳的老于气场两米八,一指魏檗,环视众人:“魏檗,跟你们所有人都没牵扯,公平公正。这几天我会带她到各村去看,到时候定谁是谁!”
第2章
◎怎么回事◎
周日清晨,天光朦胧,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油山西村尚笼罩在静谧的晨间雾气中。
通往村子的乡间小路两侧,路边的青草带着珍珠一样的露珠,闪闪发亮,绿意盎然。
“轰隆隆,轰隆隆。”
农用三轮车的巨响打破了这片静谧,车轮毫不怜惜的碾过路边的青草,露珠变成青草滴落的眼泪,留下深深的车辙。
人和野草其实也差不了哪里去,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突如其来的车轮碾压。
三轮车上的胖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如同被碾压过的野草一样,要多蔫儿有多蔫。他上眼皮耷耷拉拉,似乎下一刻就要和下眼皮粘在一起。
是个人都能看出,胖子在对早起进行无声的抗议!
这个胖子正是镇种子公司的钱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