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一点没往心里去,那是不可能的。可转念一想,车间又不只生产宫廷酥一样东西,他们还要管理车间事务,哪能真什么都不干了,每天只跟着师父和面。
车主任笑了笑,“要是我碰上这么好的苗子,我也拿她当心头宝。”
“何止是好苗子。”老罗看了两个徒弟一眼,端杯喝水,“这次的配方就是她弄回来的。”
“配方是小夏弄回来的?”车主任一愣。
常副主任也很意外,“她什么时候弄回来的?总不能是这次去学习吧?”
老罗却没有要多说的意思,已经转了话题,“今天供应科的过来送猪板油,说红香县那边的副食批发部也过来开板油了,供应给咱们市的板油根本不够用。”
就算炼油这事瞒不住人,可这么快,车主任和常副主任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夏芍也听说了,但红香县这次被打得这么狠,要是没点行动,她才觉得怪。
倒是一直没人去仓库打听他们都提了什么,也没人跟他打听配方,让她有些意外。也不知道是那个内鬼金盆洗手了,还是太过谨慎,没准备蹚这次浑水。
时间进入四月份,孙清那嫂子果然如孙清所说,过来给她和夏芍送山菜了。
送的是小根菜和婆婆丁,小根菜洗一洗,用来蘸酱或者塌鸡蛋都可以。婆婆丁削去多余的根须,蘸酱吃清新中带着微苦,根部还可以炒了泡水喝,去火效果十分好。
江城还有首童谣专门说这种婆婆丁:婆婆丁,开黄花,你娶媳妇我当家。
夏芍觉得满有意思,而且江城本地人嘴里这种俏皮话还挺多的,有一回孙清疙瘩咸菜没泡好就切了,咸得直在那皱眉,“腌到秋,艮啾啾;腌过年,齁齁咸。”
夏芍只是没想到不仅孙清那嫂子来送了东西,何婶儿也送了好大一条鲤鱼过来。
“今年的开江鱼,干净,个还大,你何叔去江里钓的,我来给你们两口子送一条。”
怕鱼不够新鲜,何婶儿直接拎了个桶过来,一进门满脸都是笑。
“这么大?”夏芍一看那个头,少说得有个三四斤重,“婶儿怎么不留着给一立跟云英吃?”
何婶儿一听,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家里还有这么大一条,够你何叔跟一立吃了。至于云英,”她脸上露出喜色,“云英有了,现在反应正厉害,吃不了这个。”
“云英有了?”孙清出来,正好听到这句,“前两天我嫂子下来,怎么没说?”
“昨天才知道的。我领她找江大夫看了,确实有了。”
“那可是件好事。”孙清满脸惊喜,“我哥我嫂子他们知道了吗?”
“知道了,栓子已经找人往回捎信儿了。”
之前何云英婚事一直不顺,碰到骗婚的,还被人传闲话,何婶儿可没少上火。
现在好了,婚顺顺当当结了,还进门三个月就有了孩子。何婶儿跟这些天的老罗一样扬眉吐气,看夏芍细胳膊细腿儿的,还自己找了大盆,连水带鱼倒进去。
那鱼真是活蹦乱跳,尾巴一甩,水花都能溅起好高。
见它差点从盆里蹦出来,夏芍赶紧又去找了个桶,涮干净,把鱼挪到桶里面。
何婶儿擦了把手,这才跟着夏芍进了里屋,压低声音问夏芍:“听说你跟小陈最近缺钱?”
夏芍当时就看了眼在院子里劈柴的陈寄北。
这可真是,该说的他不说,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这还是有人过来告诉她,要是没人呢?
夏芍觉得自己收拾他就对了,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笑道:“婶儿听谁说的?寄北之前手头确实有点紧,不过他上个月刚涨了一级工资,我们已经不缺钱了。”
何一立那人虽然不靠谱,却不是个大嘴巴,何大立媳妇儿还是碰到他卖箱子才知道的。
而且何一立要是想说,何婶儿早就知道了,怎么会隔了这么长时间?陈寄北都不做箱子了。
夏芍怀疑何大立媳妇儿,果然何婶儿低声道:“大立媳妇儿回来跟我说的。让我劝劝你们别打肿脸充胖子,有钱挣就赶紧挣,过了这个村想挣都没地儿挣了。”
这个何大立媳妇儿,见钱没办法打动她,竟然回去找了何婶儿。
以两家的交情,何婶儿要是开了口,可没那么好拒绝,这不是难为人吗?
夏芍正想仔细说说那件事,何婶儿从兜里掏了个小布包塞她手里,“这里有四十块钱,你们先拿着用。小陈刚去土产,就别出这个头了,容易得罪人。我听说土产转正的名额早就定好了,这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把谁拿下来能乐意?为了点钱不值得。”
谁也没想到何婶儿不仅没开这个口,还反过来劝她:“大立媳妇儿再来,你们不用理她,大立来也不用理。一天天想一出是一出,我就当这个儿子是给他老丈人养的。”
能说出就当是给他老丈人养的,可见何婶儿对何大立有多失望。
而何家也不富裕,何婶儿却一下子拿出了四十块钱借给他们,也不想让他们得罪人……
感觉到手里布包沉甸甸的重量,夏芍忍不住反握回去,“婶儿你别担心,我们真的不缺钱了。我们两个人开工资,前阵子寄北还帮我们车间雕了一批印章和模子。”
夏芍再三保证,何婶儿总算把钱收了回去,“有事儿你们开口啊。”
“一定一定。”夏芍点头,“我们两家什么关系,跟您我还客气?”
何婶儿不由又和她说起自己的大儿子大儿媳,“我们家老大老实,没主见,我怕他撑不起来,就给他说了个有主意的媳妇儿。没想到媳妇儿太有主意了,回来看到你何叔卷烟的纸,都得拿两沓回去给她爸。老大被她管得连个屁都不敢放,把你何叔气的……”
送走何婶儿,夏芍一眼都不想看陈寄北,直接回屋了。
晚上一人一个被窝,隔着半米远。什么盖一个大被,什么搂着睡,想都别想。
第一天早上正睡得迷糊,夏芍突然感觉脖子上有些痒。
梦里她还以为是什么小虫子,下意识去挠,却勾到了根细细的绳子。
夏芍睁开眼,缓了会儿才发现有人正给她脖子上系着什么,摸了摸,是个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