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远游被何明德看的更心烦了,外强中干道:“哼,看在你心诚的份上,我先应下吧。”
接着便是仔仔细细地说了,自己要朝南的院子,要能辟药圃,饮食要南方风味,软糯甜嫩为主,卧房又该如何地布置……
他说了这许多,何明德没有一点的不耐烦,一一应了。唐远游本是试探主顾,见他这般好说话,自己也不好意思了。
“暂时就这些吧。”
京中局势与从前不同,何明德叮嘱道:“给端王治病之事不宜宣扬,若无完全把握,也不必对端王提起。对外,只说先生是我朋友罢。”
何明德把唐远游安排在了最东边的缀锦楼,那边离浮月楼最远,安静,楼被大片的紫竹包围着,平日里少有人去。
夏日竹叶萧萧,冬日雪落翠竹,皆是自然之画,自然之乐,想来唐先生这样的雅人会喜欢的。另想着唐先生毕竟身份特殊,何明德又把一泓拨给了唐远游。一来一泓细心,照顾人是最好的,二来……无论如何,对外人还是要多留个心眼,若是唐远游有何不妥,一泓必然能发现。
安排好了这些,已是日上三竿,想着端王必然醒了,何明德便带着唐远游去见见。路上少不得要再三叮嘱唐远游,端王对外人性情乖张,务必要小心说话。
“唐先生的乖张,在他面前只能称得上乖巧了。”
这情熟悉。
舌头说着王爷性情乖张,嘴角却是笑得柔情蜜意。
唐远游立刻便想到了出鬼没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人,他也这么评价过自己。想到这,不知不觉便更觉得要对这对情人更尽心几分了。
端王一大早不见了何明德,等再见时,何明德的身旁便站了个风姿灼灼的大美人。何明德介绍地也不是很详尽,只说是旧时好友,一直在外地,现如今想来京城谋事,暂时寄居在此。
唐远游寒暄的时候,也一直观察着端王裸露在外的肌肤,心里也有了判断。意外的是,端王非但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生气,反而更加地气定闲,格外有天家风范。
这姿态格外罕见,以至于何明德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了“正房气派”四字。旋即摇摇头,把自己这个可笑的想法丢了出去。
三两句寒暄之后,唐远游便告辞回缀锦楼去,端王竟不自觉松了口气,谁知何明德又站了起来,亲自把人送了出去。
看着二人并肩离开,端王握紧了袖中的手。
院中。
“如何?”
唐远游低声道:“端王伤的太厉害,只能从长计议。我倒是可以配些药膏,先让端王用起来。”
也只能如此,不能着急。
何明德点点头:“需要什么药材,尽吩咐一泓,若是有人问起,只说是……说是给我配的药吧。”
唐远游应下了,忽然笑道:“这也不算是假话了。”
“嗯?”
“端王的药膏我还要斟酌一番,倒是侯爷的身子确实是需要调理。”
嗯?
何明德的云淡风轻忽然间都裂掉了。
“侯爷从前流连花丛,身体亏空了,自己也知道吧,不趁着年轻养回去,是打算三十岁便鸣金收兵么?”
何明德:……
何明德压低了声音:“可是前些日子太医开了方子,已经好了。”
唐大夫背着手,嗤笑道:“太医又管不到你三十岁后,你若是想要这种好,我能给你开个方子,夜御十……”
“好了……”何明德连连摆手,拦下了后半截的话,“多谢了。”
这一天天的,都叫什么事啊。
又要开始喝中药,倦了,不然还是废着吧。
到了卯时,太子果真是上门来了,还带来了一车的好东西,什么东珠、鲛人纱、玉雕瓷器、珊瑚香珠、各色皮毛不一而足。虽说与端王送出去的东西比起来不值一提,不过也算是回血了。
见兄长来了,端王这才停了公务,迎了出去。
太子见他勤勉,既是欣喜又是心疼,温和地责备道:“年初一连父皇都封笔,你还忙什么?”
“我从前哪一日不是歇着,”端王也如往常一般,对兄长笑道,“不过是想到将士们为我大晏戎马一生,如今归来,我不敢不尽心。”
几百年来,中原与西北蛮族的关系一直是打三年,和平两年的关系。到了大晏,历代皇帝都铁了心地想斩断这种关系,因此把柳家军放在边关,一放就是几十年。这几十年里,无数人的骨血堆上去,化作血海,几乎要将西北蛮族淹没,打得西北蛮族再也不敢露头了。
仗打完了,大部分兵士拿了军饷与荣誉解甲归田,却也有很多本就无家之人无处可回,且又因为打仗留有残疾,不能再上战场,柳盛就想把这批人都留在京城安置。这些将士的安置与待遇如何拿捏安排,便落在了端王与柳盛的头上。
这事太子知道,却也未曾放在心上,只是道:“将士为国浴血,如今多赏些金银,甚至是宅院便可了。”
端王道:“我与他们交谈过,他们许多人方至弱冠之年,都是有血性有骨气的汉子,是绝不肯让国家养他们的。赏金赏银,不如给他们挣钱的本事和旁人的尊重。”
“也是,”太子不以为意地应下,忽又问道,“柳将军的脾气怪异,他未曾为难你吧?”
唉,端王自己也不知这算不算为难。
柳将军的脾气实在是不算好,除了军务,莫说是对端王,便是对自己的儿子和兵士也是一张臭脸。可若不算为难,端王总觉得柳将军对着自己时,那张臭脸中总带着一丝刻薄。
他这么迟疑着,太子似乎已经明白了,无奈笑道:“柳将军的脾气就是那般,你多包容。”
顿了顿又道:“柳家地位特殊,又从不与人交好,你与他共事,机会难得,要多与他亲近才是。”
柳家只效忠皇上,端王明面上仍然属于太子一派,若是能与柳家亲近,自然是多多益善。这本是他该做的事情,只是如今听到这嘱咐,心中总是不得劲。年初一与兄长拜年的兴奋也冷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