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松口气,道:“有劳公公了。”
过了快一炷香,高怀瑜才从寝殿出来,目光一扫地上摆的那几大箱子东西,旁边玉珠道:“是陛下送来的……您要看看么?”
高怀瑜点点头,玉珠才让人打开。而后众人皆是色一变,不知情的看着里面东西纳闷,玉珠吓得跟见了鬼似的。
“都是些……您看……”玉珠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箱子里都是些金玉首饰,罗裙披帛,还有胭脂水粉。
意思很明显,皇帝知道高怀瑜今天扮成宫女出宫了,送这些来都是故意的。
而且这些衣服恐怕还有点问题……
玉珠拿起一条深红宝相花破裙,道:“这好像是张娘娘上月让尚衣局做的。”
她有时会去看看尚衣局给皇帝制的常服,对这裙子有点印象……有点麻烦了。
为了省点钱,元熙把尚衣局裁了一半人,衣服也不怎么做新的。皇帝又不是寻常老百姓,要为吃穿计较。常人看来的奢靡对皇室而言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光紫极宫里就有上百人伺候元熙一个,这还是元熙为了节俭已经裁撤一半的了。按元熙登基之前的来,那他光是衣服一天就能换一两身新的,穿过一次便不会再穿。就这衣服都还多得穿不完,有些做出来根本都没机会被穿上。
对于皇室,少做点衣服都是能被夸节俭的。而元熙节俭得就比较过火,自己一月只会做十来套新衣服,还常常穿浣濯之衣。太上皇那边便不好意思太过火,妃嫔也就一月能有十来套新衣。跟先前那一月几十套新衣一比,自然就差得有些远,再加上其他方面的裁减……皇室生活一下变成了普通富人家的生活,比在自己家中时还不如,要不然他的几个庶母也不会对他意见那么大。
而且皇帝自己至今未娶,宫里只有太上皇的几个妃嫔,尚衣局做的女装都是给那几位娘娘的……这一下子也不可能就单独为高怀瑜做出那么多套来,这些衣服肯定是尚衣局原本准备送去给帝妃的。也不知道那几位娘娘如今还会不会去太上皇那里诉委屈,元熙好不容易跟太上皇缓和的父子关系会不会又因为这点小事变得紧张。
应该是不会了……他们又不能拿皇帝怎么样,那被抢了衣服的怨气会不会朝着清河王来啊?
天啊,他为什么那么能搞事!可能他也不是故意要把别人的衣服拿过来,让高怀瑜招帝妃恨,可就是会给高怀瑜惹些不痛快啊!
还有还有……事他已经知道了,他又会怎么处置呢?
“您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玉珠突然间后怕起来。
她很后悔了,她实在是跟真正的元熙相处得久,总会不自觉地忘掉那暴君有多可怕。帮高怀瑜跟清河王府通气这事很重要,但又不能把别人牵连得太过,她已经是权衡考量之后,才下定决心的。她敢帮高怀瑜乔装出宫,是因为她觉得这事就算暴露,暴君也就是把她们打一顿轰出宫去。
可这完全是有元熙的存在,让她把暴君美化了的结果。她的推测有偏差,实际上按这个暴君的行事作风,他应该会直接把庆丰宫的人全打死。
这是极有可能的……当初高珩寻死,暴君为了吓唬高珩,逼高珩就范,可是当着高珩的面杀了庆丰宫所有宫人。
“高怀瑜”已经被“元熙”送来的这些东西气得在骂狗皇帝了,真正的高怀瑜倒是没什么反应,点点头道:“都先收起来吧。”
吩咐完,他对玉珠道:“你担心今天这事?”
玉珠点点头:“暴君很可怕的……他原来就随随便便把庆丰宫的宫人全杀了。今天这事……庆丰宫的人,会不会被连累……”
她倒是不怕暴君要杀她,毕竟按照暴君原来的脑回路,现在高怀瑜明确保她了,暴君最多打她几下。可是别人呢……很有可能被连累,莫名其妙丢了命,就像原先因为高珩寻死就杀光庆丰宫上下宫人一样。
她越想越是害怕,手心都冒了汗。
高怀瑜却淡淡道:“陛下得人心,皆因陛下宽厚仁善。臣民是敬畏陛下,而非惧怕陛下。杀戮众而心不服,则上位危。他若一早便如此行事,世人怕他,反倒会暂且怒不敢言,权且忍受。可如今……陛下早已用仁善给他套了枷锁,只要他还没疯,还想一统天下……那无论他从前如何暴虐,如今也不得不有所收敛。”
元熙又不是什么圣人,不过是想做个好皇帝,修节以止欲罢了。他一直在给自己戴枷锁,定了一套连自己都被约束进去的规矩,如今就算内力换了一个人来,也不得不受其制约。
玉珠声音有些哽咽:“可我们只是几个小宫女……”
“大魏是陛下的大魏,不是他可以肆意杀戮的地方。”高怀瑜沉声道,“他今日若敢杀一人,明日秦相便能领着半朝臣子死谏。”
元熙这些年励精图治的结果,就是高怀瑜如今的倚仗。
为了这点小事杀人,然后闹得朝堂上一半的人指责他?“元熙”不怕别人说他暴君,可他还要一统天下,改变曾经的结局,他需要这些人为自己做事。
这些敢跟着秦禹进谏的臣子,是元熙培养出来的。可不是以前那些对他这个暴君唯唯诺诺,敢怒不敢言的人。
“元熙”自然也明白,因而他想杀人给高怀瑜一个下马威的时候,硬生生忍住了。
他现在居然连杀几个奴婢都束手束脚的,只能叫人送一堆女人用的首饰衣服胭脂水粉去警告人。
“你又想发什么疯?”元熙看他坐上步辇要去庆丰宫,不禁为高怀瑜担心。
刚才“元熙”让人送那些东西去庆丰宫,已经把元熙给气了个半死。没想到还没完呢!这人还要去庆丰宫干什么?
“元熙”也不回应,直接无视了元熙的质问。
“陛下驾到——”
“元熙”走近大殿,便见高怀瑜前来相迎:“臣见过陛下。”
“免礼。”“元熙”径自坐下,示意高怀瑜也坐到自己身边。
高怀瑜有意隔了些距离,还未坐下便被“元熙”一拽,一下子跌进“元熙”怀里,被迫与人靠近。
“清河王,对朕的礼物可还满意?”“元熙”用力摁住他手腕。
高怀瑜眼中古井无波,凝视着他:“臣……不知陛下何意。”
而后他便觉下颔一痛,“元熙”紧紧捏住他下巴,拇指还在缓缓摩挲。
高怀瑜几乎屏住了呼吸,除了定定看着他,什么都无法做。
半晌,“元熙”半是赞叹半是嘲弄,悠悠调笑道:“清河王,当真面若好女。”
这张脸本就不是硬朗的长相,男装是英俊美男子,上个妆修饰一下就能变成一位明艳美女。
为了减少些男子的刚硬感,高怀瑜特意将眉毛修得细了些,上妆时画一双杨柳细眉,极是优雅好看。如今已将妆容洗去恢复男子打扮,那双眉去了黛粉修饰,依旧浓淡适宜,形状姣好,去了那些属于高怀瑜的英气,多添几分温婉柔媚。
此时他还因无措而有些茫然,眼睛里那点旁人几乎无法察觉的惊慌在“元熙”看来极是秀色可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