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局动荡,我不希望外忧之时,我们周家自家也起内讧,让旁人有机可乘,致使周家……毁在我手中。”
周世子蓦然抬头,惊看向父亲:“父亲的意思是说,有人要对我们周家出手了?”
周宗主脸色凝重,道:“你祖父下葬后,武陵的霍太守来访,给我送来了大司马的手信。”
大司马为帝王宠妃之兄,独揽朝权,“大司马何故会给父亲手信?”
“内容不宜多言,但我要与你说的是,你究竟是想成大事,还是畏惧自己地位被撼动,整日算计有的没的。”
这话已经够清楚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周世子不敢有露半点端倪。
“你自己琢磨,琢磨后,自己选一条道下走下去。无论那条路我都希望你不会后悔,也不会怨任何人。”
周世子站在廊下正回想着方才父亲所言,这时手下连忙执伞迎了上去,遮住了飘雪,低声问:“世子,无事吧?”
周世子并未看他,走出廊下,默默地走出院子外,行至岔口脚步一顿,转身往后头的巷子望去。
“世子在看什么?”
周世子收回了目光,一声“回去”后不再言语,而是回了青玉院。
才回院子,便听下人说母亲在厅中正等着他。
周世子入了厅中,便见母亲色凝重地坐在坐着。
“这么晚了,母亲怎么过来了?”
听到声音,周家主母顾大娘子见他进来,把众人屏退了出去,而后急急上前把他拉去坐下询问:“听说抓了人回府,周毅过去半个时辰,又把你喊过去做什么?”
“说了一下时局,母亲不用太担心。”
顾大娘子愁眉道:“怎能不担心,本该回苍梧的周毅,却无端端的留在豫章,我试探你父亲,可你父亲愣是没透一点口风。”
“你父亲不仅让他留下来了,还给了他十二卫,是不是知道了他当初是被冤枉的,所以把他留了下来,又或是怀疑到了你?!”
周世子叹了一口气,无奈欺瞒道:“父亲并没有怀疑我,只是时局不稳,与我商量安排二哥回豫章,让他回来帮忙。”
“帮忙?!这周家是没人了吗,你外祖家难道也没人了,非得是他周毅回来帮忙才成吗?”
“母亲,周毅是父亲的儿子,比起表兄表弟他们,父亲自然是更信任的。”
听到这话,顾大娘子脸色稍沉,重声道:“你外祖家的表兄表弟不会威胁到你的世子之位,可他周毅能!”
“若是让周毅回来了,你父亲只会越来越赏识他,一旦在军中重用,那在周家军中声望便越发的高,到时只知周家二郎,谁还会敬你这个周家世子?”
周世子沉默,顾大娘子继续道:“你大哥我没能保住,之后又是闺女,一直提防着后宅那几个妾室的肚子,却不想还是让其生下了周毅,比你大了几岁,得到你父亲和祖父的重视,好不容易才使他生母犯了错,让你父生厌,母亲这一切谋划都是为了你呀。”
原本打算把那周毅放在膝下好养废了,却不想却被老太爷接了过去,手也就伸不过去了。
“这周家的爵位袭封比不得旁的世家,你祖父尚且是庶子出身,你父亲耳目渲染之下,赏识有能力之人,一旦周毅超过你太多,你这世子之位未必能坐得稳!”
顾大娘子句句紧逼,半点也容不下周毅的存在。
周世子沉默许久之后,才开了口:“我不会输给周毅的,母亲便信我一回吧。”
“母亲不是不信你,而是我们不能回头了,周毅若回来,指不定什么时候,母亲与你舅舅挪用军饷陷害周毅的事情就会被你父亲发现,届时……”
“父亲心里已经认定是我做的,不会连累母亲和舅舅。”
听到这话,顾大娘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怔两息后,反应了过来,瞳孔一震:“你父亲怀疑你了,你方才不是说你父亲没有怀疑你吗!”
“母亲……”
顾大娘子原本失控的情绪,因这一声母亲而回过来,调息了片刻,情绪已然沉稳。
“那你父亲现在是什么意思?”
“外忧和内患,让孩儿自己选一条路,虽说如此,但也只给了孩儿一条路,若前者,靠本事说话,若是后者,一旦被发现,便与爵位无缘。”
顾大娘子凝眉抿唇沉思,片刻后,开了口:“周毅不能留了,此事不需要你来做,母亲来做便可。”
听到母亲的话,周毅脸色一凝,沉声唤:“母亲!”
“怎么,你对那周毅还有手足之情,舍不下?”
周世子摇了摇头,解释道:“不管是母亲做的,还是我做的,将来被发现后都是一样的结果,所以孩儿才会帮母亲和舅舅瞒下挪用军饷与陷害一事,遮掩。”
他也忌惮周毅,所以默许了母亲与舅舅的陷害。
“母亲你怎会不明白,现在父亲已经认准是我陷害的周毅,往后无论周毅发生什么意外,都会先怀疑孩儿。久而久之,这世子之位或许不是周毅的,但也不一定再是我的。”
顾大娘子一默,丈夫这是防三郎,也在防她。
“母亲,我有嫡子优势,又是已定世子,只要我无大错,也有能耐,凭他周毅比我出色些许也无用,更何况四年已过,如今我不一定会比他差。”
顾大娘子即便是听儿子这么说,眉心依旧不展。
半晌后,无奈开口:“总归他没有母族可靠,也离开豫章四年了。四年来都做那没出息的小知县,不说他的心性是否颓了,就是以前的那些老人未必还会高看他一眼。”
顾大娘子在安慰儿子,也是在说服自己。
顾大娘子抬手拍了拍儿子狐裘毛上的细雪,温声道:“我儿自然是出色的,是名正言顺的嫡子,本就为尊,庶子不过是投了好胎入了周家,才能有争一争的机会。但没有任何的背景扶持,也仅仅是个没有结果的机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