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手中的帕子扔到佟婉仪的身上,平常柔情似水的双眸也变得凌厉起来,连说话的声调也不似从前那般轻柔缓慢。
“你做什么跑到云畔轩去,没让别人不痛快,还弄了个没脸。我平时怎么教你的?在这个家里,不争就是争,你怎么就一点也听不进去。”
舒姨娘说完,又恨铁不成钢地拿手指戳了一下佟婉仪,这才将声音放缓,“快把脸擦干净,让别人看了丢的可是你自己的脸。”
佟婉仪抬头望着舒姨娘,嘴角却带着嘲弄之色,“我若不是小妾生的,又怎么会丢今天这个脸?”
舒姨娘如遭雷击,心中又难过,又愤怒。
怒极之下,她不由得扬起了手,佟婉仪则从杌子上站了起来,反而将侧脸凑近了些,眼满是挑衅,仿佛在叫嚣着:“你打呀!”
被自己亲生女儿嫌弃,舒姨娘感觉心中某一块有着被撕裂的疼痛,但毕竟是亲生女儿,她终于还是无力地将手放了下来。
她没有和佟婉仪说话,而是询问了后面跟着跑回院子的佟晚宁,今天在云畔轩发生的事情。
当听说佟茉雪要进宫,她也吃了一惊。
她虽是后宅妇人,也清楚如今后位空悬,圣上又极为眷顾佟家。
先是在康熙八年,将佟家由汉军正蓝旗抬到汉军镶黄旗,又在康熙九年授她家老爷内大臣。
如此殊荣,佟佳氏女入主中宫是有极大概率的。
那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啊,想到那无上尊荣的地位,惯会低眉顺眼示人的舒姨娘,此时眼中也露出了些许锋芒。
嫡福晋母女虽然平时不会苛待她们母女,但那副颐指气使的姿态,总让她觉得低人一等。
要是她女儿登上后位,她也能扬眉吐气了,有个当皇后的姐姐,她的儿子洪善也能有更好的前程。
婉仪二十岁都未出嫁,不就是为了入宫吗?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轻易放弃!
她目光幽深地看向一旁发愣的佟婉仪,迟疑道:“你阿玛真有打算送你入宫?”
佟婉仪眼呆滞,喃喃道:“阿玛原本是打算让我进宫的,为什么不和姨娘说,一定是嫡福晋让阿玛改变了心意,一定是。”
听她这么说,舒姨娘心中顿时生起了无限希冀,她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替女儿争一争。
至于那个钮祜禄宽保,不过是个侍卫罢了,只要还没入他钮祜禄家的门,她们就还有机会放手一搏。
八岁的佟婉宁坐在罗汉床上玩着布娃娃,看着这个不成事的姐姐,心中微哂,面上却未动声色。
……
夜幕降临,佟府内新春悬挂的灯笼还未摘下,整个府里都是红彤彤,亮堂堂的。
佟国维在书房里看公文,伺候的小厮早已被他屏退。
他拿起书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不由得皱起了眉,茶是凉的,料峭春寒,茶凉得特别快。
他也没唤小厮添茶,而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在涵香院,他就从来没有喝过一口凉茶。鸣珂贴心,茶水从来都是适口适心的。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涵香院怎么没有来人,怎么不过来打听他今晚在哪儿歇息?
想到这儿,佟国维脑海里又不由得浮起今天佟婉仪那张满腹委屈的脸,这丫头,从小心高气傲的,倒有几分像他。
今天他说话是不是有些重了?佟国维忽然父爱泛滥,犹豫着要不要去涵香院看看她们母女。
但婉仪今天确实不像话,跑去云畔轩言语欺辱妹妹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动手,是该给她点教训。
他虽然和赫舍里昭华这个正室感情淡漠,但还是很尊重她的,连带着她名下的儿女也从不苛待,他自诩做到了一个父亲应有的样子。
佟国维有些口渴,想到许久没去正妻院子里了,便唤了小厮来,“去福晋院儿里传个话,今晚我去她那里。”
小厮应了话,哒哒儿地就往岩心院跑。佟国维也静了心,随手拿起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小厮就又回来了。
佟国维眼皮也没抬一下,看着手里的书卷,淡淡开口:“这么快,话就传到了?”
小厮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答话:“老爷,岩心院的嬷嬷回话,福晋身子不爽利,早早地歇下了。”
佟国维讨了个没趣儿,啪地就将手中的书放在了案上。
案上掀开杯盖的茶碗搁在一旁,早已冰凉的茶水被他用力一拍,晃了几晃,差点没将桌上铺陈开来的宣纸打湿。
佟国维心中烦躁,挥了挥手,示意小厮退下,这时外面又有人来报:“老爷,涵香院差人送了吃的来。”
佟国维烦躁的心瞬时一暖,还是鸣珂贴心啊。
“传进来!”
小厮将嵌百宝花鸟的八方食盒提了进来,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打开食盒,上面是一盘碧涧豆儿糕,下面是保温碗装着的木樨茶露。
佟国维端起茶露喝了一口,沁人心脾,心中的烦闷由此一扫而空。
他再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却发现盘子底下压了一张小字条。
第4章 退婚
将纸条展开,上面是几行娟秀的字迹:“夫君伏案辛苦,需顾及身体,切勿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