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群中里忽然冲出了一把剑,剑上不着任何花纹,唯有剑柄上系着一条红缨,握在那双洁白的手中,恰犹如雪中红梅一般夺目。
持剑者一头银月般的头发在阳光下被映得像皎洁的白雪,未做任何遮掩,高调张扬。
司吉月持剑砍去安柏慧手上的枷锁,干净利落地抱住她的腰,直直地向着天空中跃步而去。
她身法极快,一系列动作下来,侩子手和台下的围观者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安柏慧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到身上,再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下面一堆惊愕仰着头的路人,那些人都宛如棋盘上飘渺的棋子,一点点离她们越来越远。
与之一同映入眼帘的,还有一只扑闪着羽翅,于天空正中央划过去的、自由的云雀。
“你……!”
“哟!”司吉月刘海被风吹得乱飞,冲安柏慧咧着嘴打招呼,她一边御剑飞行,一边挠着脸颊,含着笑意的目光微微闪躲,不好意思地说:“咳……虽然说是走了,但是我们还是没忍住……回来看了看。”
司吉月扶着安柏慧的胳膊,让她站定在剑身上,“你也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对我们修仙者来说,这点事实在不算什么。”
安柏慧只是定定地注视她,风声萧萧,她眼里有很多司吉月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司吉月被她看得脸红,剑也飞得忽高忽低。
两人比预计中更快地到达了目的地,安柏慧始终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两人相交握的手潮湿了。
一滴一滴的眼泪砸在上面。
劫后余生的庆幸,莫名妙的委屈……全部一起涌上来,安柏慧注视着不知名的方向,眼疲惫地流着眼泪。
那天晚上开诚布公的谈话时候,司吉月对安柏慧的印象是她心里燃烧着一团火,司吉月站在很远处就能看见火光若隐若现。这道火光在那天晚上灼伤了司吉月,也有一小簇像是春天的藤蔓一样,蔓延到司吉月心里。
安柏慧的灵魂已经燃烧殆尽了,但是这簇火却将在司吉月身上永远地燃烧下去。
司吉月的生命原本是一片干净的、一尘不染的雪地,裴倨在上面留下过痕迹,然后是师父、师兄,她的同伴,现在又多了一个安柏慧,是这些人一笔一划地将司吉月塑造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李星火站在树下等她们,刚刚放松下来的安柏慧见到他,经立刻紧绷起来。
三人一碰面,李星火就抽出刀,朝安柏慧挥去。
安柏慧极为紧张,却一丝闪躲也无,直直地站在那里等待下一秒就要来临的刀光。
“唰。”
刀光轻轻斩断了安柏慧肩前散乱的一缕头发。
青色发丝随风散落在地上,李星火的声音随之响起来:
“从今往后,东大陆就没有人叫作安柏慧了,你犯下的杀戮之罪也已经偿清……你走吧。”
李星火冷若冰霜地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就走。
“我不会感激你的……安家三百多口人,他们的命都是因为李氏没的,我没有办法替他们原谅你们……”安柏慧哭得身体一抽一抽的,连声音都断断续续,她抬起袖子抹去眼泪,不顾形象地冲着李星火的背影大喊。
她前半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失礼的时候,渐渐脱离了“安柏慧”的枷锁以后,她终于能够不再被束缚在透明的规矩里。
司吉月回头看了安柏慧一眼,又看看假装没听到身后的一切、脚步没停止过的大师兄,她挥着手高声向安柏慧告别,最后迈开腿跑着追上李星火。
司吉月一边走,一边低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直到后面早已看不到安柏慧的身影,她忽然问:
“师兄,安家的人其实不是你杀的对不对?为什么不告诉她……?她肯定会一直恨着你的。”
“恨就恨吧。”
“为什么?你不怕哪天真被她杀死吗?”
李星火脚步终于停了,他往司吉月脑袋上弹了一下,恣肆地笑着说:“想杀我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司吉月捂着脑袋,还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梁茂尘笑了一下,对呆头呆脑的师妹解释道:“现在除了恨,没有能够让安柏慧继续活下去的东西。”
“……?”
“人要活下去,都是需要粮食的,这种粮食不仅是吃的那种粮食,也是精上的粮食。”
司吉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我救她,你不介意?”
“为什么介意?”
“皇帝,不对,先帝不是你‘大孙子’吗?”
李星火沉默片刻后,目光远远地眺望前方,忽然说:“……整个李家对我而言,其实就像御花园里的那架秋千。”
“什么意思?”
“没什么,知道你听不懂。”
“……我真的很讨厌你,师兄。”
李星火反而放松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大路的另一头,唯有渐弱的声音若隐若现。
“那大梁怎么办?我们真的不管了吗?安柏慧呢?会不会有人来抓她?万一……”
“行啦,吵死了!我已经给李七庄发了传讯符,让她回来‘处理后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