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不等头发干掉,站起来就要走,只留紧紧蹙着眉头的李星火在后面咆哮:
“把你头发擦干再出去!”
***
司吉月现在对于搜查的事很熟练,只是安家和摄政王府最大的不同在于——安家实在太普通了,就只有一座三进三出的小院,安父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为人清廉,即使女儿嫁进了皇家,也没对这一家人产生什么影响。
司吉月从书房开始摸起,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将这家人彻底摸清除了,什么都没有,各方面都比摄政王府干净。
她大失所望地往摄政王府赶。
夜间违反宵禁令在大街出没是重罪,司吉月曾听芸香,也就是她身边的小丫鬟说过,这几个月的宵禁执行得越来越严格了,司吉月御剑穿梭在盛京之上的夜空当中,看见夜巡的士兵来来往往。
到了摄政王府邸附近,还没等踩上院墙,司吉月就听到隔壁院里传来一阵阵喧哗吵闹的声音,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躺在地上哭闹,另一个横眉竖眼的妇人站在她旁边,拽着她的胳膊想要把小孩拉回屋子里去。
周围一圈丫鬟和老妈子都站成一圈,对地上的小主子好言相劝:“小姐,地上凉,您先起来吧……”
司吉月扒在墙边,只露出半个脑袋,她认出来了,这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是陆文山家的庶女,在姑娘中排行老大,前几天下雨的时候,司吉月还看到她不顾贴身丫鬟劝阻,挽着裤腿踩水花,胖乎乎的小脚丫白得像一截藕。
司吉月目光又移上去,旁边站的那个面目含忧的姨娘应该就是她的生母。她接了周围仆从的话,对女儿半是劝导,半是威胁道:“起来!你不裹脚,将来怎么找个好人家?娘没本事,你又是庶女……”
小女孩只顾哭,什么也不听,于是赵姨娘狠了狠心,一闭眼,对身边的嬷嬷道:“算了!就在这儿裹吧!”
嬷嬷恭敬地点了点头,二话没说,拿出一块儿三寸髋,八尺长的白布,按住小女孩的脚就要动手。
司吉月这才看见小女孩的那一双脚,一只脚包着白布,形状古怪,一点不见从前的漂亮模样,就在她愣的片刻,嬷嬷已经动手了,她一手拿着小女孩的左脚前掌,另一手抓住脚后跟,两手同时用力往中间挤,小女孩身后还有粗实丫鬟抱紧她的肩膀,让她不能乱动。
“娘!娘!我疼!”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过来。
那声音哭得司吉月头皮一紧,下意识跟着咬紧了牙关,心里莫名地又急又气,她动作麻利地跳下去,想要制止她们的行为。
“住手!”没等司吉月跑过去,一声喝止声就清厉地传到众人耳朵里,司吉月扭头看过去,发现是安柏慧。
她没有穿什么华丽的衣袍,身上的衣服还是睡觉时的里衣,身边只跟了两个贴身丫鬟。但是毕竟是掌管整个后院的王妃,赵姨娘怔愣惶恐过后,还是规规矩矩行了礼。
下人们也松了手,把小主子放在铺了一层羊绒被的地上。
司吉月立马重新躲了回去。
安柏慧把地上的孩子打横抱进自己怀里,向着赵姨娘厉声问道:“我不是说了不许给兰姐儿裹脚?!是谁又动了心思?!”
她眉眼素丽,眼里却带着一股直冲冲的怒火,赵姨娘诺诺两声,不敢直视安柏慧的脸。
司吉月在安柏慧脸上又看到了那股熟悉的厌恶和愤怒。
虽然气极,安柏慧倒也没把火气撒在赵姨娘身上,只是声音冷冷地让她闭门反思一个月,然后抱着怀里的孩子就急匆匆地离开。
司吉月注意到安柏慧甚至一边走,一边有条不紊地安排身边人去请大夫。司吉月摸出自己怀里的乾坤袋,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以后,又抬头看向赵姨娘。
赵姨娘失魂落魄地看着王妃离开的背影,脸上情复杂,有失落,也有后悔,更多的则是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好一会儿之后,她在身边人的劝说下回房。
司吉月看到赵姨娘也有一双三寸金莲,她走起路来身子不稳,摇摇曳曳,像一支风中摇摆的花束,也像蹦蹦跳跳的麻雀,正要走回自己的金笼。
***
安柏慧住在哪个院子里司吉月也很清楚,她站在窗边犹豫片刻,虽然看到小女孩在里面,还是没有进去,因为没有合适的身份和理由。
安柏慧让大夫拆了兰姐儿脚上的裹脚布和线,司吉月听到那孩子一会儿哭,一会儿偎在安柏慧怀里一声声地喊着“娘”,被绑过的那只小脚已经变了形,在灯火下颤抖个不停。
司吉月的眉头也跟着蹙紧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安柏慧身边的侍女才提着灯笼送大夫离开,兰姐儿也在安柏慧摇晃的怀抱里睡着了。
安柏慧把怀里的孩子放到床上,拉上厚重帘帐以后,才看向床边,说:“请您出来吧。”
司吉月经绷紧,看看周围,没有别人,在安柏慧第二次叫她的时候,司吉月才有些尴尬地走进去。
她站在门口跟里面的安柏慧对视片刻,见安柏慧丝毫没有意外的样子,干脆走近一些,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罚站。
还是安柏慧无奈地笑了一下,主动请司吉月坐下。
安柏慧眸色很平静,对司吉月问道:“尊者就是和李星火一起从仙域中来的仙使吧?不知您能否告知,如此大费周折地进入王府是所为何事?”
眼看身份被拆穿,司吉月不擅长跟人打机锋,而且她直觉安柏慧是个好人,于是把心一横,干脆问道:“白荷教跟你们有关系吗?”
安柏慧望着她那双灼灼的乌黑双眸,没有回答,转过头,亲自剪了一下灯花。
司吉月不知道知难而退,依旧直愣愣地盯着她。
安柏慧垂眸道:“如果我说有关系,尊者打算如何是好呢?”
司吉月抿了抿唇,又问:“宫里那个细作也是你们的人对吧?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安柏慧只是用清凌凌的一双眼看着她,灯光下,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无从开口。
气氛一时之间冷下来,司吉月没办法,她实在对安柏慧这个人讨厌不起来,所以移开目光,结结巴巴地换了个话题:“她……兰姐儿没事了吗?”
安柏慧动了,她掀开床帘,示意司吉月来看。
司吉月看到小女孩脸上仍有泪痕,蜷缩着入睡,她终于想起自己来这一趟为的是什么,从怀里翻出一颗辟谷丹,交给安柏慧,说:“等她醒了以后,让她吃下去吧。”
安柏慧有些意外,道谢以后让人收了起来。
两人之间的氛围松弛了一些,司吉月看着小姑娘变形的脚,抿了抿唇,抬头看着安柏慧,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什么是‘裹脚’?赵姨娘为什么要给她裹脚?”
安柏慧看着她清澈的眼,慢慢解释给她听:“裹脚就是把足骨折起来,为了让足骨摔碎,变成畸形,有的人家还会把女儿抱上桌子,然后抽打女儿,让她疼极了乱跑,一跑就摔下来,摔完以后还要把五个脚趾捏拢,用裹脚布一圈圈缠上去,再用针线密密麻麻地缝上,过上几年脚就变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