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火毫无声息地站在两人身后,不知道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多少,他扶着自己腰间的刀柄,声音低沉,似笑非笑地问:“你们刚刚说什么……要推翻谁?”
司吉月猛地回头,目光一点点逐渐变得呆滞。
“……没有啊,星火你听错了吧……”沈灼洲声音一点点弱下去,打算把这事糊弄过去。
司吉月看着他这副窝囊样,惆怅地望了望天。但是打又打不过,司吉月只是和“师父”一样老老实实地站着,不敢说话地点了点头。
李星火看她那玻璃似的眼珠子乱转的模样,就知道这小孩也就是嘴上听话罢了,心里头还不知道在想什么呢。他伸出手,在司吉月额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崩儿,向两人催促道:“行了,赶紧回去歇着去吧,对了,师父别忘了带她去看看房间。”
他指使起自己师父来简直就像是指使外门弟子一样,偏偏沈灼洲也不生气,轻轻地掐了个决,一股清澈的水流凭空出现,很快分作两股,在李星火和司吉月身上绕了两圈。
司吉月一瞬间有种被泡在温和暖流中的感觉,一路上奔波所积累的所有疲惫都被缓和水流带走了。她全身充盈着一股轻松的舒畅感,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她一年前筑基的时候。
司吉月抬起脑袋,很不可思议地看着沈灼洲,这时候轮到司吉月用崇拜的眼盯着他了。
沈灼洲看着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司吉月别别扭扭地跟沈灼洲说了声“谢谢”,李星火反而对师父的行为习以为常,一点没有惊讶的样子,很坦然地接受了师父的照顾。
沈灼洲在李星火威胁的视线下,讪讪地用法术将火堆给灭了,随后三个人一起往山上走。
虽然很好他们为什么不御剑,但是司吉月最后也没有问出口,只是蹦蹦跳跳地跟着他们一起用脚步往山上爬。
也许是舟锡山上的夏夜太过平和了吧……又也许是笑意盈盈的沈灼洲和抱着胳膊的李星火之间的氛围太过融洽,才让司吉月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安心”的感觉。
沈灼洲忽然停下了脚步,紧跟在两人身后的司吉月差一点撞上他的后背。
“我们到了。”
听见沈灼洲的声音以后,司吉月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去看。
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既不是如飞舟上建筑一般富丽堂皇的楼阁,也不是冷冷清清的修仙洞府——只是一座很普通的小院啊。
连门都是木头的,仿佛是用几根柴火棍子随手搭出来的,看上去一点抵御作用都没有,更像是个装饰品,但是沈灼洲很有仪式感地推开柴门走进去,连李星火也是一样,沈灼洲回头对司吉月说:
“我们到家了。”
司吉月突然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李星火打了个哈欠,半阖着眼说:“累死了,师父,我先回去睡觉了。”
沈灼洲乐呵呵地把人送走了,然后又领着司吉月稍微逛了一下整个小院。不知道是术法还是什么,小院里浮着一层淡淡的光辉,把一切都照得很清晰。
在石头和柴火棍子随意搭出来的围栏里面,有两片巨大的空地,一边用来种五谷花,另一边种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枣树?
司吉月不太确定地抬头盯着树上的红果子,枣树是这时候结果子来着吗?
继续往前走才是能称为正门的地方,推开门以后他们面对的两进两出的院落,李星火和沈灼洲的房间并列在东边,西边是另两个人的房间。
司吉月慢慢意识到——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房间啊!
沈灼洲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脸上那副闷闷不乐的色,手扶着脸思考片刻,接着就打开乾坤袋,往空中一扬,一间标准大小的房间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司吉月下意识张了张嘴巴,难以置信地想,这么大的东西究竟是怎么突然拿出来的啊……
还有,怎么会有人往乾坤袋里放这种东西啊?!这个的乾坤袋到底有多大啊?!可恶!好羡慕……
“今晚就先住在这里吧,明天让茂尘来帮你调整一下房间位置。”沈灼洲满意地仰头看了看房间,说完就施施然地离开了。
司吉月看着他重新又往山下走的身影,莫名想,这个人不会是又下去偷偷烤地瓜了吧……?
***
在清虚仙尊走后,裴倨带着清虚仙尊给的一堆东西回了自己的洞府。黎乡山占地极广,清虚单独划了一片区域给裴倨用作活动和修炼。连洞府都是现成的,里面的物品一应俱全,裴倨只需要提着自己的剑走进去就好。
确定清虚仙尊真的已经离开以后,裴倨拿出了自己的剑,他将它挂在正对着自己面门的位置,然后那柄剑微微颤动,发出干枯嘶哑的声音:
“裴家小子,那颗药丸你真的吃下去了?桀桀桀,现在有什么感觉?”
整个洞府不算阴冷,但是极为空旷,方圆几百米内只能听到他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若是有人走进这里,看到裴倨对着一把剑说话,说不定后还要怀疑他精不正常。
裴倨从沉思中回过,他从清虚仙尊刚才的话里察觉到一件不太寻常的事——清虚对于忘忧丹似乎有些过于依赖。
难不成到了他那种境界的人仍旧需要靠忘忧丹才能忘记不想再回忆起来的东西吗?
裴倨能从剑锋上看见自己脸庞的倒影,还有眼下层层堆叠的阴翳,他平静地说:“没什么感觉……灵力好像更充沛了一些。”
秦商子从剑里面看着裴倨那张剑眉入鬓,目如朗星的脸,他的长相确实没有什么改变,但是眼却变冷了,还有眉宇间的傲气也没因为忘忧丹减少分毫,秦商子大笑道:“看来确实是有用,你现在想想那个丫头的名字试试。”
于是裴倨想起司吉月笑容灿烂的脸,连带着难免回忆起初夏时不太强烈的阳光,那个葱葱郁郁的夏日,阵阵蝉鸣,日光晕眩。他想起树荫,想起直冲喉腔的嘉吉河水,瑰丽浪漫的晚霞,那条小时候他和司吉月一起奔跑着,呼啸而过的小道……还有那些浩浩荡荡的雷鸣和风雨声。司吉月蹦蹦跳跳,走在他前面踩他的影子,还有很多很多,自己未曾对她说出口的话。
可是他骤然回过来,眼前只剩下这灰暗死寂的一切。
“司吉月……”
裴倨念着未婚妻的名字,面上确实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产生,就好似她只是自己生命中一个毫不特殊的过客一样。
秦商子观察着他的反应,喋喋不休道:“看来她也不是多么重要嘛!我早就说你不该把秘境之钥送给她,好不容易到手了,自己留着多好!”
“改天我们把宝物从那小丫头手里抢回来吧……还有你得换把剑,这把破剑本大爷附在上面要别扭死了。”
“知道了。”裴倨声音干脆地说道,不知道是回答的是秦商子哪句话。
他拿起清虚仙尊留下的东西,心无旁骛地开始修炼。
当天晚上,裴倨在洞府内端坐打坐时,一如既往的困意再次浮现,他没有任何抵抗地被带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