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石兰是不喝酒的,那天晚上,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腰上甚至还挂着处邪朱闻送他的那块腰牌。”
“月上中天之际,就在国王陛下因为酒力,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从王座走下来非要找处邪朱闻喝酒时,乌石兰忽然动了。”
杯盏交错的宴席间,乌石兰突然抬起双眸,直直望向则南依。
他的眼珠黑得发亮,眸光锋锐如利刃,就像他的名字。
那瞬间,则南依终于想起当初那句她以为她没听清的话。
焉弥王宫大殿外,小王子问乌石兰孤身一人如何能保护他?
乌石兰只平静地回了他一句话:“不试试怎么知道。”
可已经来不及了。
在所有人来得及反应以前,乌石兰陡然起势,从则南依身侧的廊柱后方猛地抽出一把长刀。
他没有做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眨眼间,就割开了舒白珩的脖子。
“那天晚上,舒白珩的血飞起来,恐怕得有几尺高,连大殿的天花都溅到了血迹。我金碗里的葡萄,都被他的血浸透了。”
则南依转动明艳的眼眸,看向杜昙昼:“你知道吗?一直到被处邪朱闻带人制服,乌石兰都没有抽出腰间那柄弯刀。他自始至终用的,都是那把长刀,就是你们中原人用的,那种笔直的武器。”
夜不收。
那是则南依平生第一次领教这三个字的威力。
她问杜昙昼:“他叫什么名字?”
“谁?”
“乌石兰。他在你们中原,叫什么名字?”
束发的布条随着头发垂落在杜昙昼脸侧,这根不知从哪块布料上随手撕下来的麻布,曾经是莫迟的发带。
“摇落星辰。”杜昙昼的声音暗沉沙哑,在幽暗的车厢内如喟叹般低低响起:“他的名字,叫做莫摇辰。”
第2章 是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来自遥远缙京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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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南依盯着杜昙昼看了良久,缓缓呼出一口气:“真是个可怕的名字。”
“既已赐了令牌,处邪朱闻不会没有别的赏赐。”杜昙昼问:“乌石兰的邸宅在什么地方?身为摄政王最信任的侍卫长,总不至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吧。”
则南依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好,你们那位赫赫威名的夜不收,到底有没有和处邪朱闻——”
“是东南边的那间大宅吧。”杜昙昼打断她:“就是离你的府邸不远,在王都中央大街东南边,那座无人居住的宅院。我之前一直很怪,那间府宅所在的位置,不像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我以为是哪位王族亲贵的宅院,但又从未见过有人出入。”
则南依略一颔首:“不错,乌石兰逃回大承后,所有人都以为处邪朱闻会一把火烧了那间院子,但怪的是,到今天他都一直留着它,不时还派人前来打扫。”
杜昙昼重新披上斗篷,宽大的帽檐松松垮垮地垂下来,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这里离那间宅子不远,我要去走一趟。”
则南依摇头:“我劝你别想能在那里面找到什么,乌石兰极少回府,他几乎都住在摄政王的宫殿里,很少能有离开处邪朱闻的机会。”
杜昙昼拉紧衣带,推开车门,倾身一跃,悄无声息跳下马车,不过几个转身,就沿着无人的街角消失在夜色中。
乌石兰的府邸外,有道黑影一闪而过,那人轻巧地翻过院墙,跃上屋顶,像世间最机敏的狸奴一般,踩着瓦片幡然离去。
人影消失后不久,杜昙昼来到乌石兰的府门口。
这里久无人居住,府外的台阶布满尘土,可府门却干净非常,连门环都明光锃亮。
杜昙昼的脚步稍有迟滞。
这座府宅位于王都最核心的地段,除了没有那座尖顶金塔,其余的装饰远比则南依的府邸要奢华贵丽。
就连占地,都要比那位北方族长的宅子要大上去许多。
怪不得缙京的房子被烧时,莫迟毫无波澜,原来他早就在千里外的焉弥王都,有座千金难买的豪宅了。
杜昙昼没有再上前,他从西侧的小巷侧身而入,手撑在墙头稍一借力,身手敏捷地翻了进去。
偌大的院落空无一人,连半丝幽微的亮光都没有,唯有月色在云间若隐若现。
杜昙昼没有莫迟那么厉害的夜视力,他在墙根下等待了些许时候,等到眼睛终于开始适应黑暗,才小心翼翼朝院中走去。
如果莫迟真的把什么东西留了下来,他会觉得最万无一失的地方,也许只有一处——蔡七的头骨所安放之处。
莫迟在行动前肯定做了万全的准备,按照常理推测,身份暴露后,他的一切都会遭到彻查,而他的府邸一定是最先受到查抄的。
把东西藏在自己家里,似乎是最危险的决定,但家中应该会有一个地方,即便连处邪朱闻也许也不会去查,那便是蔡七的头骨。
他已经被处邪朱闻烹煮到只剩下脑袋的骨架,还有什么刑罚能再施加到一颗人头身上呢?
杜昙昼摸到正堂外,凝聆听片刻,确定屋内空无一人后,他蹑手蹑脚地将房门推开一条缝,倾身挤了进去。
房门恢复原状,杜昙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打开系带,一块鹌鹑蛋大的萤石出现在他掌中。
萤石虽小,光芒却胜,冰蓝色的冷光照亮了杜昙昼面前的一小片区域。
蔡七的人头是作为礼物,赐给乌石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