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头隔着老远就指着他厉声喊道:“来人,给我把他押出来!大人要审他!”
刑房内,杜昙昼开门见山就问:“你的匪寨是谁帮你建的?建造所需的铁矿石又是从何而来?”
匪首正要开口。
杜昙昼压下眉头,用手指警告性地点了点他:“你大字不识一个,当水匪前不过是个打鱼的渔民,不要跟本官说,你那寨子里的机关都是你自己设计的。”
匪首一怔。
杜昙昼又道:“还有,也不要告诉本官,铁矿是你买来的。就凭你那些机杼所需要的矿石量,你要是有买铁矿的钱,就不用去当水匪了。”
匪首话到嘴边陡然一转:“是我带兄弟们抢来的!”
杜昙昼冷冷道:“惊堂木本官就不拍了,本官也懒得和你唱什么红白脸,这些年临淳湖上,就从未发生过一起铁矿被抢的案件。你说你抢来的,那本官问你,你是从何处抢的?”
匪首瞳孔颤动,他回避着杜昙昼的眼,手指无意识地乱动乱搓。
杜昙昼抬了抬下巴,州府侍卫立刻将时方砚发现的那个木箱抬了上来,同时打开了箱盖,露出了摆放在里面的铁矿石。
杜昙昼:“认识么?从你的寨子里找出来的。”
匪首大惊,失声道:“此物明明已经用完了,怎会——”
话说到一半,他顿觉失言,倏地闭上了嘴。
杜昙昼故意在语气里添加了几分疲倦,他以手掩面打了个哈欠:“实话告诉你,本官已经一夜未眠,脑子都快转不动了,眼下只想尽快结案。”
匪首强撑道:“贩盐一事我已担下,案件早就了了!大人要是累得慌就去睡觉吧!反正我已经被判了斩刑,过不了几天就要掉脑袋,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杜昙昼置若罔闻,按照方才的节奏继续问:“川县铁矿塌方一事,不知你听没听说。此事已经传到皇帝耳边,圣上命本官速速查清此事。本官连日处理公务,已是十分疲累,本来是打算直接将这件事推到你头上的,刚好又在你的寨子里发现了矿石,可谓证据确凿,其实无需再审你了。”
他话锋一转,口吻陡然变得严厉:“可你真当本官是傻子么?这箱子是从哪里来的,你以为本官看不出来?”
不等匪首说话,杜昙昼厉声问道:“这分明是辛良遥用来押镖的箱子!所有的铁矿石都是由他转卖给你的!是不是?!”
匪首脸上并没有出现被拆穿后的心虚表情,反而相当震惊:“辛良遥?!就是那个馥州城的首富?你确定是他将铁矿石交给我的?!”
他的情语气都不似作假,好像今天也是他头一回听说。
杜昙昼眉心一跳,原本浓重的倦意顷刻消失,他猛地坐直,身体前倾,双目逼视匪首,眼光利如刀剑:“本官最后再问一遍,匪寨是何人所建?铁矿由何人所赠?”
匪首明白,到了如今地步,已经不是他想不想招的问题,而是他自己都被蒙在鼓里。
若是不从头招来,只怕到死,他都没有机会得知真相了。
他咬了咬牙,痛下决心,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我都说!”
五年前,匪首还只是个在临淳湖上打鱼的渔夫。
那些年,湖水几次泛滥,连续多次的洪灾后,临淳湖畔的百姓遭受巨灾不说,湖中的鱼也少了大半。
匪首的家被洪水冲毁,儿女葬身于水中,妻子被洪流冲到下游,从此失去了踪迹,再也没回来过。
好不容易振作起来,重新回到湖上打渔时,又发现鱼群消失过半,即便从天亮捕捞到天黑,几日下来也一无所获。
与他有着同样遭遇的渔民有许许多多。
家人失散,又没了财路,眼看日子就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几个身强体健的渔民聚在一起一商量,实在讨论不出活下去的办法,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干脆脆地落草为寇,当了水匪。
由于日子过得着实艰难,几个人的队伍很快扩充到了十几人,等到众人找到能够藏身的小岛后,愿意当水匪的渔民已经多达三四十个了。
但更多的问题马上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渔民们大多没读过书,斗大的字一个不识,虽然依靠多年的行船经验,很迅速就寻到了一个位置绝佳的小岛当做窝点。
但在小岛上该如何隐蔽?如何抢劫过往商船?抢到货物后又该如何卖出?
这些问题,无人能够解答。
就在众人挠破头也想不出对策的时候,忽然有人利用传信的方式,与匪首取得了联络。
那人起初是将一封信,通过一个识字的船工,划船送到岛上的。
船工拿着信一念,匪首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传信人不愿意暴露身份,却主动提出愿意为他们设计匪寨。
写信人说,如果他们答应的话,就在三日后的凌晨时分,驾船到离川县最近的码头边,那里有建匪寨所需的货物等着他们取回。
匪首半信半疑,带着手下渔民在约定的时间赶到码头,惊讶地发现码头上真的堆满了箱子。
匪首跳上岸,打开箱子一看,里面除了有各种木材,居然还有好几箱铁矿石。
匪首确认四下无人后,招呼着渔民下船,将所有东西都带回了小岛。
此后,这个人又把负责设计和搭建的工匠送到了岛上,在他的安排下,众水匪合力,经过数月的时间,建成了后来的匪寨。
杜昙昼问:“那工匠是哪里人?长什么模样?”
“工匠是哪个地方的人,我们也不清楚,因为他全程几乎不说话,只用手势指点我们干活,偶尔蹦出几个词,也带着很重的口音,要费劲去听才听得懂。”
匪首回忆道:“至于长相,在男人里也算得上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