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捡起泡在水里的冰剑,“你既为修道之人,还是不要太过拘泥于情爱,合则来不合则散,这世间关系大多如此,再说这不过是一场交易,前世缘前世尽,就此割袍断义吧,从今往后,再不相见。”
她说罢扬手,斩断小石妖一片裙角,弃了冰剑,抓起小石妖大步离去。
赫连筝再也没有力气追赶了,她眼睁睁看着她的小石头被带走,到现在还是分不清她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没有一个人向着她,帮帮她,告诉她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
她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结界破开,女娲祠的小道士围上来,赫连筝疲惫闭上眼睛。
有小道士在《修界美人榜》上见过她,认出她是《修界美人榜》第二名赫连熠的道侣——赫连筝。
第一名是合欢宗宗主菡瑶君。
虽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但好歹是知晓了身份,小道士们便暂时将她收留在祠内,请来医修诊治。
平安城距离涤天宗五百里之遥,当夜,女娲祠监院修书一封传往涤天宗,附信还有打坏院子的赔偿清单和诊费。
信笺三日后抵达涤天宗,当日晚,荣锦和玄霄乘飞舟赶来。
平安城小地方,女娲祠也请不起什么好的医修,只能将赫连筝肩头两处外伤简单包扎,至于四肢的旧伤和内伤却是无能为力。
荣锦来的时候,赫连筝还在发烧,身子冷得像冰,脸却红得不正常,那名小医修治不了她,迟迟降不下去她的体温,还得荣锦出手。
“再晚来一步,脑子就要烧坏了。”荣锦想想都后怕不已,“这种危机关头,若有人意图夺取仙心,简直易如反掌,我们可能连凶手也找不到,曾经享誉修界,最有望登仙的天之骄子,便要横尸在这座无名小观中。”
“她不是用了双芯术,怎么会被人打成这个样子。”玄霄跪倒在她榻边,荣锦令他背过身去,解开赫连筝衣袍,查看她肩上两处新伤,“是火,灼伤。”
玄霄蹙眉,“那日放火烧掉会仙峰的,也是一只火鸟,少主好像跟我提过,叫什么朱雀,还是那石妖说漏嘴听来的。”
荣锦道:“你先出去。”
玄霄起身离开房间,给小医修结了诊费,又去找监院打听,赫连筝重伤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监院是个一百二十多岁的老头,已经是深夜,他领着玄霄来到小道士们的寝居,叫醒他们,小道士们叽叽喳喳说起朱雀几人来到女娲祠时情形。
但赫连筝是怎么受伤的,他们不知道。有结界,他们看不见结界中的场景,院子里刚开始打起来的时候就远远躲开了。
不过根据几名小道士的描述,玄霄基本肯定,赫连筝肯定是找到了那块石头,却不知为何,没打过她们。
那石妖是被抓走的?还是主动跟她们走的?只有赫连筝自己知道了。
玄霄向监院赔了毁坏院子的钱,返回寮房,荣锦已经为赫连筝重新包扎了伤口,玄霄上前,看见她面上热红消退了许多,这才放下心。
事情好像变得更复杂了,荣锦不做评判,只道:“走吧,回去了。”
玄霄点点头,抛出飞舟,将赫连筝搬上船,即刻返回涤天宗。
这件事最终被隐瞒下来,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赫连筝被安置在小竹居,荣锦、岚溪照和玄霄三人轮流照顾她。
赫连尧听说这一系列前因后果,却是难得没有发脾气,只是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人生在世,总是要有一劫的,历劫而久者,金石之所以贵。她带回那妖女的时候,我就算到今天,她活得太顺了,希望经过此番后,能有所成长吧。”
赫连尧传给她三百年修为,一夜花发全白,老父亲步履蹒跚,脚步虚浮离开了小竹居。
荣锦也难得没有抠门,给他拿了些滋补的丹药。
赫连筝醒来,已经是十日后,她伤得太重,睡得太久,几乎快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有漂浮的意识。
花费了一点时间整理思绪,过往纷至沓来,如潮水漫过沙滩,赫连筝记忆里最为深刻的,是小石妖那双绣有鸳鸯的白靴子。
她跪在她面前,乞求她,手指抚摸她鞋面,当时还在想,她的鞋子湿了水,脚会冻僵的吧。
还有当时许多来不及细究的细节,她的脸好像被擦破了一点,隐隐的泛红,剑割破了裙子,那条裙子她很喜欢,破了一片,以后也许都不会再穿了。
她应当也不缺人买裙子,她说她是小女,要回到天上去。
是了,早该想到的,她不是煤,也不是陨星,是天上掉下的小女。
仙历劫嘛,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听说过,话本和传闻中,仙们喜欢和凡人相恋,有一种说法是,凡人情感浓烈,仙们却懵懂淡漠,他们来到人间,历经七情八苦,只为渡劫上。
如果单纯以为,这些传说是凡人对于龌龊的臆想,那就太天真了。
人啊,平庸的凡人,除了可笑的情,还有什么能作为武器。
“懵懂淡漠,纯质无邪……”赫连筝唇瓣噏动,喃喃:“是小女。”
赫连筝很安静,也没有眼泪,只是心口空空,像被人挖走一块。
她的情绪已经耗尽,疲惫不堪。
她感觉到体内多出的三百年修为,她很快知道那来自于谁。
是父亲。
赫连尧再来看她的时候,就发现她醒了,老头乐呵呵的,“没事就好。”
赫连筝望定她,千言万语,只在一眼凝睇。
有了这三百年修为,赫连筝恢复得很快,又过了十天,已经能下地走路。
但荣锦不让她站立太久,只在每天午饭和晚饭后慢走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