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锦双手抱头,“接骨药!接骨药!”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墟鼎中翻找,把要用的药翻出来,提前准备着。
岚溪照眉头深皱,只是沉默。
惩戒长老冷哼一声,看向赫连筝,“少年人,莫要太过张狂。”
识被撕咬的痛苦绵绵密密,从骨缝中持续不绝往外蔓延,赫连筝面白如雪,抬起脸艰难扯出一个笑,声音颤抖着:“人不轻狂……枉少年呐。”
“虽然、虽然我已经不再年轻,也想做些,从前……不敢做的事。”
她低下头,脊背弯曲,两条嶙峋的肩胛骨高高支起,许久才重新昂首,幻出雪蛟剑,双手握住剑柄强撑着站起。
有心挫挫她的锐气,惩戒长老又是两枚魂钉飞出,钉在她脚掌。
赫连筝忍不住痛呼一声,雪蛟剑即刻化为飞雪,她支撑不住再次摔倒在地,风来,雪花拂她一头一脸,挂上她染泪的睫毛。
荣锦不忍再看,脚边瓶瓶罐罐堆一地,她脸埋在膝盖上小声哭起来,“为什么要罚得这样重嘛。”
玄霄也陷入了沉默。
白靴染血,赫连筝颤着手弯腰摸向脚掌,手指按在鞋面。
好疼啊,好疼啊。
但没关系,可以忍,等到身体慢慢习惯疼痛,赫连筝再一次撑着剑爬起来,还剩下四枚魂钉,她忍着剧痛站直身体,舒展肩膀,张开手腕。
“簌簌——”
四枚魂钉同时飞出,分别钉在她两只手腕和双肩,赫连筝趔趄几步,撞在身后雷柱上,一手撑剑一手扶柱才堪堪站稳。
惩戒长老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赏。
如果说戊定门岚长老是赫连尧的左手,惩戒长老谭正便是他的右手。
这八枚噬魂钉也是谭正的法宝,赫连尧与旁宗那场大战,他出力不少,不知道多少人曾丧命魂钉之下。
这么多年,他参与过大小刑罚几百场,施魂钉时,大多数弟子都是被铁链吊挂在雷柱中间,这样即使他们痛苦翻滚、昏厥,也能保证行刑能顺利完成。
赫连筝是唯一的例外,她还清醒着,她还能站立。
八枚魂钉入体,刑罚这才算真正的开始。
赫连筝倚靠着雷柱,已经痛到麻木,双眸紧闭,浑身止不住地颤,鲜血将衣袍浸染,在脚下汇聚成了一条小溪。
皮肉伤尚且可以忍耐,魂的痛楚如被撕裂、炙烤、鞭笞,魂钉充满了暴虐凶残的破坏之力,她身体已经没有了知觉,识逃入识海,仓惶奔逃寻找庇护之所。
识海中的天空一片阴云,她在识中的四肢尚且完好,还可以奔跑,魂钉的力量化作无数柄指长的小剑,汇成剑河在身后追赶,她本能朝着山顶那棵玉树奔去。
“救我,救我——”
她不知道自己在向谁求救,有谁还可以救她?
不要被追上,不要被追上,她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在她识海的中心地带,水中小岛高高的山坡上有一棵树,黑玉的树干,翡翠的树叶,繁茂如盖,自她入道便静静地屹立在这里。
识海里长树并不稀,许多木修的灵根都是植物,长在识海里,随着主人一起长大,主人强盛,灵根树强,主人弱,灵根树也弱。
可赫连筝识海中的这棵玉树,一开始就这么大,它安安静静,没有长大也没有变小,看不出什么作用,但赫连筝习惯了它,也十分依赖它。
好疼啊,好疼啊,已经无法再承受了,她发现自己也没有特别勇敢。
人在还有避风的港湾时,当然也可以不用一直坚持、忍耐。
赫连筝奔向她的树。
身后剑阵穷追不舍,她仓惶回头,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清澈瞳孔倒影出密密麻麻的小剑。
跑不动了,她绝望闭上眼睛。
“叮铃叮铃——”
耳边传来清越金石相击之声。
“叮铃叮铃——”
没有感觉到痛,赫连筝试探着睁开眼睛,瞳仁中一片清亮的绿意。
好多树叶,好多好多翡翠树叶,它们飞来围成一个圈,叶片首尾相连,组成圆球,抵挡剑阵,赫连筝被保护在圆球里,没有受到丁点的伤害。
她瞪大眼睛,惊看着面前这一幕,她的树,回应呼救来保护她了。
“叮铃叮铃——”
天籁之声,不外如是。
两刻钟足有一生那么漫长,赫连筝先是喜悦、庆幸,随后又隐隐为她的树担忧起来,可千万不要把它的叶片打坏了。
然而仙树岂会被凡器所伤,它们组成的坚实堡垒屹立不倒,慢慢积蓄力量。
与此同时,草屋内室,黑暗中一双眼睛蓦地睁开,她惊坐而起,微微侧首,像在感觉什么。
随即她掀被下榻,一道飓风似刮出门,冲出小院,两只雪白的脚丫在土路上狂奔。
赫连筝识海中,翡翠叶子组成的圆球细细震颤起来,赫连筝赶忙爬起,担心它们被损毁,想触碰,又不敢,踌躇间,轰然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