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琨,鸣琨?”澹台明轻声唤她。
“少主!”玄霄背后给了她一胳膊肘。
赫连筝猛地回,赶忙赔罪。
澹台宫主一身藏蓝道袍,须发洁白,仍精矍铄,是个和气长相,他说话也没什么长辈的架子,笑眯眯道:“你父亲来信说,你已有了心悦之人,此次外出,多数也是为她,既然来了,为何不携她前来相见呢?”
赫连筝还是对付她爹那一套,“山野小妖,少不更事,蒙昧无知,恐冲撞了宫主。”
澹台明轻抚胡须,笑声爽朗,逗逗小孩子玩,也不坚持。
随即,赫连筝想到游记中关于东极陨星的记载,现在到了娲皇宫,当然得找宫主打听打听那块黑石头的具体来历和下落。
她心中有惑,澹台明自是知无不言。
可好巧不巧,陨星五百年前降落东极一带,那时澹台明尚在外游历,三百多年前才接任的宫主之位,所知并不多。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赫连筝从澹台明那里得到了一枚金令,凭此令可自由进出娲皇宫藏经阁。
回到住处,赫连筝把这枚金令交给玄霄,“你去替我查。”
玄霄接过,“那少主呢?”
赫连筝理所当然的,“带小熠出去逛逛。”
玄霄抬头看了眼天色,“快酉时了。
言下之意,到晚饭的点了,你让我去藏经阁帮你翻阅古籍,自己拉着老婆去逛街。
这是人干的事么?
赫连筝拍拍他肩膀,“快些看完,把金令还回去,别弄丢了。”想了想,又找补说:“回来给你带吃的。”
玄霄转身就走,“我才不吃。”走出三步远,还是忍不住回头,“给我带二斤熟牛肉。”
赫连筝回到寮房,挥手撤去禁制,推开房门时,床上一阵窸窣响动,赫连筝不用看都知道,她一定是在偷偷看话本。
那种话本。
赫连筝撩开纱帐,石妖以肘支额侧躺在床榻上,面前放了一本小人书,生怕人看不清,连书本的方向都朝着外面,表示自己是清白的。
她假装若无其事,绯红的脸蛋和松散的领口却暴露了,一个人躲在被子里不知道干什么。
赫连筝伸出手,“拿来。”
石妖把小人书递过去,赫连筝手掌拨开,“不是这个。”那石妖又从枕头底下翻出三本,选了两本看过的扔出去。
“我说的是你从荣锦那处捡来的两册话本。”赫连筝声音低沉,容色冷肃。
成天看这种东西,翻来覆去看,没日没夜看,像什么样子。
石妖歪歪头,眨眨眼,表示听不懂。
赫连筝不想同她吵架,“不交出来,今天就不要出去吃东西了。”
说罢,她转身来到窗边,先给窗台上一盆兰花浇了水,随后书案抽屉里翻出一本经书,像模像样地看起来。
赫连筝不和她玩那种游戏,也不准人家自己玩,石妖心中积怨已久,早就想把她倒掉起来打一顿。
可岚小召句句在耳,万一真的被人撵出去,风餐露宿,流落街头,该如何是好?
小石妖自乾坤袋里翻出一本小册子,又摸出炭笔,在本子上写下一个“忍”字。
忍字头上一把刀啊,不难受,如何叫忍。
——我忍。
——我忍。
小石妖握拳。
在飞舟上的日子,赫连筝也没有落下她的习字课,她现在已经认识了许多字,还知道赫连筝说的‘李老娘’三个字根本不作魍饕龘这个写法。
赫连筝,欺负人家不识字,把人家当猴耍。
这桩事,当然也值得一个‘忍’字。
小石妖决定,赫连筝每惹她不高兴一次,就写下一个忍字,等到这页纸全部写满,不管涤天宗膳堂厨子做的饭多好吃,她都不要继续留下了。
这石妖最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觉得自己弄这样一个记仇小本本,人家说不定也有。
赫连筝成天对她板着一张脸,看她这里不惯,那里不爽,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小本本说不定都快写满了。
哼,与其被人扫地出门,不如像岚小召说的那样,攒些金银,在被人赶走之前,体面地离开。
那就好好习字吧,石妖翻出《千字文》开始读:“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赫连筝够沉得住气,帐子里那石妖开始大声读书,她也不闲着,索性研磨把手边看的这卷《金刚经》誊抄一遍。
也好久没有静下心来写过字了,赫连筝握笔方觉生疏,她轻呼出一口气,清秀柔美的簪花小楷跃然纸上。
字如其人,也是沉静内敛,圆润整齐。
如果这一幕被赫连尧看见,心中定然欣慰,只可怜了玄霄还饿着肚子在藏经阁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