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帝微微一笑, 又似满意, 又似感叹。
“吾儿, 长大了。”
“荒唐。”有人不赞同地哼了一声, 打断了母女之间的对视。
场中众人向发声的位置看去, 见又是刚刚那数次怂恿要将长公主嫁出去的内阁次辅,他弓身行礼,脊背即使弯折见不到脸, 不赞同的意味却已足够表达,“陛下明鉴,堂堂一国长公主, 怎可如此乱来, 朝堂哪是能这般胡搅蛮缠的地方。”
众人面面相觑,又都把头抬低了下去, 这阁老, 可真是老糊涂了, 恐怕是被人拿来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真是越活越回去。
李芝瑶完全没搭理他, 就当耳边飞过来一只苍蝇嗡嗡叫个不停, 依旧高举手中的宝剑跪在原地。
这时,旁边却有人好起了她身後拖着的那个大箱子,只觉得鼻尖一直萦绕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那文臣情不自禁探头想要看, 却被那味儿熏得捂住鼻子,身边的人与他交换了个眼色,便不再妄动了。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衍帝的声音响起,众人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站回原来的位置恭谨站着,连同刚才那位内阁次甫,也心不甘情不愿地站回了队伍的第二排。
没人搭腔的憋闷萦绕在心头,他死死盯着前面首辅的後脖颈,他都已经一把岁数了,却还是停留在这个位置,算着剩下的时间,他十分不甘心。
可想要站到第一排去,哪有这麽容易。
衍帝见周围围着的人都回去了,这才伏下身。
她摘掉了金色指套,染着凤尾花蔻丹的手指从李芝瑶手中捧着的宝剑上虚虚划过,赞叹了一句,“好剑。”
末了,她手一转,摸到了李芝瑶的鬓角上,轻轻拂去上面沾着的露水後,将李芝瑶扶了起来,“这些天的事情你想必也听到了,有什麽想法吗?”
李芝瑶不卑不亢地回道,“我堂堂大衍朝何须向着蛮人屈膝!辉山虽算不得文韬武略,对付他们却也绰绰有余!
此次前来,是想向母皇请缨,只需一万人,定然为母皇带回蛮鞑王头颅,为我朝被欺辱的百姓讨回公道!”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让人不由自主便想信服。
长久的寂静过後,场下哗然,众人议论纷纷说什麽的都有,在初始的震撼过後,种种猜测怀疑也浮上了水面。
“哦?一万人?”衍帝也愣了一下,随後便有些感兴趣的问了一句。
李芝瑶点头:“嗯,万人足矣。”
这时,有人站出来拱手道,“武皇明鉴,前车之鉴不可忘,二皇子正是因为过於轻敌而遭此大难,为我皇室血脉安危着想,还需谨慎行事。”
见已经有人当了这出头鸟,另一个武将也站出来瓮声瓮气地说道,“自古上战场就没有用女娃娃的,不知长公主殿下对兵法布阵知道多少,有没有实战过,若是如皇城中那些闺阁女子一般见了血便吐,岂不是让那一万兄弟白白送死。”
话虽然糙,但说的也算有些道理,李芝瑶也乐得借这个台阶下。
抬眼看了看刚刚周围对自己视线最不善的那些人,淡然一笑,她一转剑柄拍开手中牵着的木盒盒盖。
“辉山不才,在路上费了些时日才找着了那群打劫了官粮的匪盗。”
盖子一打开,一股比刚才浓郁得多的血腥气瞬间弥漫了周围,酸腐的味道被掩盖在草木的香气之下,却依旧让人作呕。
她似乎完全没被这味道影响,依旧自顾自汇报着成果,“岭风寨首领连同九位首恶已尽数诛灭,追回粮食布匹0车,金玉宝器一车,壮丁五百余人,无辜村民50余人,剩下七百负隅顽抗者,当场格杀!”
听到的人心里都是一咯噔,那最後一句透出的血腥味儿,混着黏腻的空气从那硕大的箱子中蔓延了开来,让他们情不自禁後仰身体,试图躲避这来源於生死的恐惧。
“那这盒子中...装的是何物?”有人颤声问道。
李芝瑶笑着向他发出邀请,“大人可靠近一观。”
说话的那人犹豫了片刻,才在同僚催促的视线下不情不愿地靠近,只是我那箱子里一探头,便唉了一声,吓得後退了三步,脚软得险些跌到地上。
见他被吓的不轻,衍帝眼波流转,看了一眼箱子,又看了一眼身上干干净净的李芝瑶,不由抿嘴轻笑,不知在想些什麽,看样子便已经知道里面装的是什麽了,只是却一直没有开口。
那武官见人这个反应,不由更好了,也上前看了一眼,顿时嗤笑出声,“不过就是个把人头,把你吓成这样?”
末了,他又有些欣赏地看了一眼李芝瑶,“女娃娃倒是好胆识,不愧是俺们长公主。”
李芝瑶勾唇一笑,“不过是个一千余人的流寇窝,本宫带了百人,不到两个时辰便拿了下来,辉山军,无一人伤亡。”
一千对一百,这可怕的数字差距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还有那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让人十分好她们到底做了什麽。
武将看周围人都不说话了,拍了拍肚子,瓮声瓮气的说,“女娃娃莫要吹牛,牛皮吹破了可不好,上战场这些事,可不是你们过家家的游戏。”
李芝瑶摇头,认真地说,“事关性命,我从未当作儿戏,自小勤学剑术苦读兵法,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在战场上为我大燕朝开疆辟土。”
那武将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见她此时浑身气势淩厉,眼如刀,虽温和得笑着,却谁也也不能轻易的小看了她,只能小声嘟囔了一句,“这女娃娃...希望如此吧。”
他自觉没什麽好问的了,便默默退回了队伍,沉默了片刻後,先前怂恿众人要送她去和亲的那内阁次甫不死心地再次开口,“公主可知,只要你愿下嫁於蛮王,大衍朝便可免了这场烽烟战火,若是你任性而为,又有多少百姓要生灵涂炭,流离失所?”
这话说得十分有意思,直接拿出百姓来将人往架子上赶,李芝瑶见他没完没了找打,当下便毫不留情的呛了回去,“合着只要有强敌来袭咱就要卖公主?那现在这个公主数量可不够,恐怕得封个百来位才够送的,今天送西疆,明日送波丝,没准运气好一点,咱能靠送公主一统这天下呢。”
周围发出隐隐约约的笑声,又被人迅速用袖子捂住,那位次甫额上冒汗,“休要胡搅蛮缠!你...”
李芝瑶打断,喝道,“你什麽你,冲着那蛮鞑叫王叫的亲热,对本宫说话便连尊称都舍了,若大人一心向外,卸官亲自去舔那蛮鞑脚趾如何?”
那位次甫又羞又气,山羊胡子都快翘上天了!
对上周围同僚投来或鄙夷幸灾乐祸的视线,抬手正要试图给自己洗白一下,证明自己并无叛国向敌之心,便听对面那人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听说你嫡长子有一双儿女,年岁同本宫差不多,不仅才学名动皇城,容貌亦是十分出色?”
次甫勃然变色,“公主,这是何意?拿微臣的子嗣来威胁吗?纵使这样,微臣也当为国直谏!”
李芝瑶笑的温和,“看次甫大人这话说的,本宫只是想,他们定然也如其祖父一般为国为民,将生死…廉耻…置之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