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对二皇子伸出手:“父皇不是对昭儿生气,昭儿到父皇这里来。”
他又对成贵妃说:“你做得很好,这些事你看着安排就行,不用和朕说。”
八宝领着谢峦枝来到偏殿门口,这里正是朱炯起居之处。
“你先在这儿等着。”他吩咐了一句,独自推门而入。
原本一直镇定的谢峦枝突然有了一丝慌,不为别的,只为自己的打扮。
一想到她要穿着这身襦裙走到朱炯面前,她头皮就有些发紧。
要知道上辈子顶替了谢慕贤的身份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穿过女装了,始终以男装示人,更别提在皇帝面前了。
最后一面当朱炯无意识地问出为什么她不是女人的时候,虽然面上不说,但她心里十分心虚——她一直在骗他。
皇帝的痛苦不是无解的,只是她不愿意给而已。
她不敢想像,如果帝王发现真相,她会有什么样的悲惨下场。
谢峦枝在心里给自己鼓劲,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她担忧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的,她会顺顺利利地做完自己想做的事,而后跳开漩涡,离京归乡。
八宝轻手轻脚地走到内殿。
床帐是放下来的,里面躺着人。
“殿下,今天他们送了个新的小宫女过来伺候,是今年新选入宫的,十二岁,岷县人,姓谢,叫阿峦。”八宝隔着帘子缓缓地向朱炯汇报,“面上看没什么问题,奴婢将人领过来拜见了,殿下可要见一见?”
一只瘦削的手伸了出来,缓缓拨开床帐。
这是要见了?
八宝有些意外,想一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除了他自己,从前在先皇后和朱炯身边伺候的老人们没有一个能够回来的,大概是因为当年出事之后,只有他去了御马监,其他人都各自散去了其他宫里,有了新的主子。
相比有过其他主人的旧仆,殿下宁愿选择没有瓜葛的新人,干干净净。
“奴婢明白了。”
八宝引着谢峦枝进入内室。
谢峦枝低垂着头,只露出脑袋后绑着的发髻。
她一本正经地恭敬行礼,“阿峦拜见殿下,殿下万福金安。”声音清脆,不急不缓。
“抬起头来。”朱炯的声音有些沙哑。
谢峦枝抬眼,看清了床上半倚靠着床背坐着的人,她吓了一大跳。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朱炯。
虽然相比于她记忆中那个人,现在的朱炯年纪明显小了许多,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但一眼还是可以从脸上的轮廓看出她熟悉的模样。
真正令谢峦枝感到惊异的是他此刻的状态,脆弱中却又带着一股支撑着整具□□的狠劲。
他现在很瘦,面上没有丝毫血色,头发披散没有束起,看起来可以用狼狈来形容,完全不见日后丰俊逸的高贵色彩。
他是生重病了么?
“你认识我。”朱炯突然说。
谢峦枝一惊,未免太过敏锐了!在这一点上,倒是和前世简直没什么两样。
“没有,我并不认识殿下。”谢峦枝深知这种时候不能有任何迟疑和思考,必须坚决给出直截了当的否定。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殿下。”她的眼没有任何闪躲。
“是么。”朱炯又问,“你叫阿峦?”
“是。”
“鸾鸟的鸾?”
“不是,山峦的峦。”
“你识字?”
“认识。”谢峦枝坦诚地说,“我祖父在世的时候曾经教导过我。”
“既是书香门第,又受长辈宠爱,为何送你进宫?”
谢峦枝垂眸,露出迟疑之色。
“答不出来么?”朱炯质问,声音有些低哑。
若换一个真正的小姑娘在这里,恐怕已经被他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回殿下,我的祖父已经过世,家中只剩下一个兄长,兄长与我并非同母所出,兄长是大夫人生的,所以他很讨厌我。”
“所以进宫对奴婢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我无牵无挂无依无靠,在宫里至少能求得一庇护之所,也不用为了一碗饭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谢峦枝对朱炯的谨慎和掌控欲心知肚明,他不会放任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在身边,所以她必须给朱炯一个相信自己的理由,她要让朱炯知道自己无路可退,宫外更无任何羁绊把柄。
朱炯终于给出了他的审判——
“你先下去吧,之后八宝会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