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的是,余鹤心中有关傅云峥站立行走的影像很模糊。
明都慈善晚宴,在台上致辞时的傅云峥是站着的,只是那时余鹤只是动容与那位青年慈善家过于丰富的经历,并有意识到灯光下那个万众瞩目的男人就是他早已注定的爱人。
那场初见距今时间遥远,余鹤从没想象过那样一个清风朗月的人,有一天居然会和自己躺在一起。
对于曾经心动又无法即刻拥有的人,傅云峥和余鹤的态度截然相反,傅云峥将这个人牢牢放在心里,蛰伏起来等待时机,而余鹤却一触即散,未敢奢望,不敢留心。
余鹤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一个执着的人,他此生中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放弃。
同样是惊鸿一瞥的那抹浮光,傅云峥把这道浮光越留越深,而余鹤却只能故意模糊掉抹光。
他从未曾奢想那道光会落在自己身上。
就像傅云峥肯定也没有想到,慈善晚宴后门那个意气飞扬的少年,会在一年后消磨掉全部少年心性,从高处摔落下来,狠狠跌进泥里。
差点就沦为权贵的玩物。
好在他的傅云峥也是权贵,毫无犹豫地接住他、捞起他。
余鹤抬起指尖,照着想象中的位置轻轻一触,手指如愿落在傅云峥眉心。
傅云峥常常和余鹤说不勉强、不强求,但比起余鹤,在二人这段缘分的开始,多亏傅云峥足够主动,如果没有傅云峥的坚持,他们此刻恐怕天各一方,傅云峥依旧会躺在这傅宅里,可余鹤会在哪里就真说不准了。
后来还要有怎样的际会,才能让他们再次相遇呢?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浅薄,看来该强求的时候还是要强求。
这是傅云峥教会余鹤的。
否则他们怎么能相拥在平凡静好的冬夜中。
虽然傅云峥至今都对用钱带走余鹤这件事芥蒂很深,傅云峥每次提起余鹤来傅宅的那一晚总是很怅然,他总是对余鹤说:“我应该亲自去接你,提前和你谈一谈,而不是这样武断。”
傅云峥对那一晚有很多遗憾,始终认为他们的重逢应该能够更圆满。
“你对圆满的要求太高了。”余鹤手指轻轻描摹傅云峥的轮廓,低声说:“只要是你,无论什么时候来、以什么方式来,我都很欢喜。”
一只手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傅云峥再好的睡眠也要醒了,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按在余鹤手上,仿佛在肌肤相触的瞬间就知道这是余鹤的手:“小鹤......”
傅云峥半梦半醒,声音很轻很缓:“小鹤,几点了?怎么还没睡?”
余鹤回答:“睡不着啊。”
傅云峥侧身把余鹤搂进怀里,单手扣住余鹤的后脑,逐渐清醒过来:“怎么睡不着了。”
余鹤把下巴搭在傅云峥肩上:“我在想你。”
傅云峥说:“明天再想,先睡觉吧。”
余鹤轻笑一声:“我以为你会说‘别想了’。”
傅云峥的声音里是浓浓的倦意:“为什么?”
“我在想假如你没有把我从锦瑟台接回来,我们还会在相遇吗?”余鹤想象着后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把猜想说出来:“如果带走我的人不是你,我就不会好起来,可能会一直堕落下去。”
傅云峥的逻辑很清楚,并没有被余鹤的天马行空带偏,他的回答很坚定:“没有这种假如,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
余鹤很执着,他知道自己想问的是什么,没有绕弯子:“我是说假如,有可能是你当时不知道,或者没来得及,我已经、已经那样了,你还会要我吗......还会愿意让我对你做那些事吗?”
傅云峥懂了余鹤想表达什么,他低下头,和余鹤额头相抵:“二十一世纪了余少爷,就算是有什么又能怎么样呢?难道非要立贞节牌坊才算干净吗。”
余鹤耳朵一下子热起来,他也知道自己的假设很没缘由,但可能陷入爱情的人都有这个疑惑:
倘若我更糟糕、更污浊、更残缺,你是否会爱我如初?
余鹤小声说:“我就是想知道。”
傅云峥捧起余鹤的脸:“小傻子,我们第一次时候,谁也不知道这就是彼此的第一次,在你知道我没和别人发生过关系前,你有嫌弃过我吗?”
余鹤摇摇头。
傅云峥说:“这就是了,我也一样啊,所以你在担心什么?”
余鹤抿了下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会爱我吗?”
“我爱你,余鹤。爱是没有条件的,初见时意气飞扬的少年余鹤我喜欢,重逢后丧气又不逊的余鹤我喜欢,现在勤勉有为的优等生余鹤我也喜欢。”傅云峥说:“人都是会变的,但无论余鹤名字前面的形容词变成什么,我爱你的事实不会变。”
如愿听傅云峥说了好多情话,余鹤终于有点满意,低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怕你的腿好了,我就没有用了。”
傅云峥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余鹤大晚上不睡觉,胡思乱想事出有因,却万万没想到余鹤的担忧会落在这里。
傅云峥坐起身,按亮床头的夜灯,暖橘色的光很柔和,并不刺眼。
余鹤的双眼很快适应灯光,看清了傅云峥英俊的面容。
光芒有种很的力量,当光明重归于余鹤的世界,余鹤的心情也明亮起来。
他敏锐地意识到,是傅云峥双腿恢复的事令自己过于激动,诱发了内心的燥郁,狂喜过后情绪飞速滑落,在黑暗中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悲观。
沉郁的情绪来的太快,简直是防不胜防。
这可怎么办,他一点也不想去看心理医生。
算了,反正抽烟和傅云峥都是他的良药,又没有很严重,下次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