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房地方不大,就四周环境来看,比二楼那间更适合做静室。
崔凝站在门口便能见里面堆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四面墙凡有空的地方全摆了书架,房间内没有点灯,黑乎乎的屋子里到处都贴满朱砂符,乍一看血乎乎的,随着风吹进哗哗作响,颇为诡异。
崔凝提着灯笼,小心翼翼的走进屋内,凑近去观看那些卦图符文。她长于道门,粗粗一看便知晓这些符咒大部分都是用于开坛祭祀。
“怪了……”崔凝十分不解,为什么作为一个观星术士,屋里反而到处都是这些东西?
“回监察司再调一队人过来看守月下居。另外,请易大人过来。”崔凝道。
易君如可以说是监察处的另类,旁人都争着做巡察使,他却偏要守在监察司里做着和典书差不多的活。当然,懒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便是他极为擅长处理文字方面的工作。
这里有大量书籍字画,他是搜集证据的最佳人选。
崔凝点亮屋内灯烛,在保证不破坏现场的前提下开始小心搜证。
书架上被各种书籍塞的几乎没有一丝空隙,崔凝依次看过去,发现靠着西北角的书架上都是关于观星术的书籍,其中还有许多观星记录手稿。
崔凝伸出手指在书脊上轻轻一抹,凑近灯光一看,指腹上沾满了灰尘。她掏出帕子将手指擦干净,端起烛台仔细观察,见整座书架上面都覆了一层灰尘,看这层灰尘的厚度,至少有几个月没有人动过这里的书了。
再看旁边几个书架,竟然都是干干净净,而这些书架上面放置的都是一些道家学说、八卦之类的书籍。
“悬宿先生这是改行了?”崔凝自语。
她从观星台回来之后花了点时间了解悬宿先生,他十年观测到星象“填星犯天廪”,从而推算出大唐将出现饥荒,后来应验,他一举成名。之后,他又多次测算出旱涝地动,并奔走于各地给地方官员预警,避免了许多灾祸,因此这位先生在朝野都有不错的名声。
星象占卜是由观测星象变化而做出推算,主要研究天象与人事的关系,多卜天下大事。
崔凝想到竹林吊尸下面的中天八卦图,不禁推测,是不是因为占星无法推算个人命理,所以悬宿先生才改行研究起八卦占卜?
想到这里,崔凝抬起头,“来人。”
“大人有何吩?”鹰卫于门外应声。
崔凝道,“去请楼掌柜。”
“是!”
听着脚步声远去,崔凝继续查找线索,越看越觉得自己推测没错。
悬宿先生大约是在半年前开始不碰观星术了,转而开始研究起八卦占卜,尤其是失传已久的中天八卦,他甚至开始学画符文。
从这些由生涩逐渐变得流畅的符文之中,能清晰看见他的用心和努力。
崔凝也不禁为他的执着而动容,只是,这些符文都是诸如“召值时将符”之类,一般都是开坛做法所用。
“他要开坛做法干什么呢?”崔凝恨不能将符文盯出个洞来。
通常道士开坛做法是为了降妖除魔,但开坛也不止能够降妖除魔啊,还有可能是开运、净晦、问事等等……
崔凝忽然想到什么,飞快的翻看所有符文,“将符、将符……都是将符?!”
没有一张镇煞除秽的符文!
假如悬宿先生身边发生什么诡异之事,他不想让人知道,打算自己开坛做法,那么在此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学几张镇煞除秽符以解燃眉之急?毕竟想要学会做法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大人,楼掌柜到了。”
崔凝回过,把屋内灯熄灭之后才走出去。
外面飘着雪,但是并不冷,崔凝便站在廊上与楼仲说话,“劳烦楼掌柜又跑一趟。”
楼仲叹了一声,“先生被人所害,我心中悲痛不已,大人有任何需要,楼某无有不从。”
话虽如此,可崔凝总觉得他语气中听不出太多悲痛,遂转头看他,灯笼的光线屋檐处照过来,他高高的眉骨落下阴影遮住深深的眼窝,让人无从辨别真实情绪。
“你之前说过,来长安做生意时悬宿先生帮了你不少,那么……”崔凝盯着他隐在阴影中的眼睛,问道,“你在建碎天江之时,他可曾向你提过什么要求?”
楼仲似乎没有想到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顿了一下才道,“先生说想要个能够观星的地方。”
“所以你便让人建了那座小楼?”崔凝笑了笑,“它看起来并不适合观星。”
第3章 预感
“大人慧眼如炬。”楼仲看向处理在雪夜中小楼,“这里原来是座观星台,前几年先生出去云游一趟,这里久不住人,上头地板木头朽了,我想着重修,便写信询问先生,不久之后收到他的回信,说是那平台四周围墙,总觉得像坐井观天,索性也别修什么观星台了,直接把顶子修上。”
崔凝意识到这些消息可能会有用,立即追问,“具体是前几年?在外云游多久?”
楼仲回忆道,“就是三年前的事,约莫在外有两年。”
这件事情监察一处会仔细查明,崔凝便没有问的更细致。
“先生近年来似乎开始沉迷八卦占卜、画符,您可知晓是何原由?”崔凝问。
“也不是近些年才研究画符。他从前就学过八卦占卜,只是不甚上心。先生与妻女失散多年,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她们的踪迹,自从半年前不知从何处得了《中天八卦》残本,才开始不眠不休的钻研。”
“与妻女失散?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会失散?”崔凝语速飞快的三连问。
“大约三十年前吧。”楼仲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先生举家前往河东道的途中遭遇流民……”
其实如今已经没有鲜卑部族了,他们之中许多家族已改姓融入汉民之中,就连曾经的皇族拓跋氏亦改为长孙氏。有人因形势而做出改变,便有人坚守,比如慕容氏、楼氏等鲜卑贵族。
如长孙氏、独孤氏这般愿意顺势而为的鲜卑贵族,从未离开过权利中心,反倒是守着过去荣耀的家族如今大都已经隐世或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