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萧家家风刚直鲠正,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不会趋利避害,萧从正因为考虑到自己的家族,才会如此忧心忡忡。
监察司佐令被杀,往小了里说,不过就是一名官员被暗害,有可能纯粹是个人恩怨,但现在嫌疑人是兵马司的人,是他萧从的手下,若被有心人攀扯起来,非说他指使手下人残害监察司官员,那他也是百口莫辩。
萧从若被拖下水,那他背后的萧家又岂能撇干净?
如今陛下明里暗里的削弱世家势力,鬼知道她会怎么做。
想的越多,萧从越是烦躁,真是他娘的天降横祸!
不过,萧从想到崔凝的身份,又稍微安心一些。各个世家大族之间都存在竞争,但对外时又格外团结,不会任由皇权分化他们而后逐一击破。这次参与案件的有崔凝,萧从不指望崔家的帮助,但有崔家人在,他就不用担心今上借此做点什么。
哪怕崔凝时不到这些弯弯绕绕,背后也一定会有很人会提醒她。
崔凝办完差事就暂时闲下来了,于是有空余的时间想事情,她从案情想到萧从不同寻常的急切表现,也不由深思起来。
尽管她想的不如萧从那么深,但多多少少也想到一点,于是顿时明白,萧从之所以耐住性子与自己沟通,并不是真高看她一眼,而是在尊重她的家族。
崔凝暂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晚上回家之后,便先去了崔玄碧那里。
让崔凝没想到的是,她在东院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东院里少有花草,多植树木,一到夏季便格外凉爽,蔓延的郁郁葱葱,看上去也格外令人舒心。
而此刻,草木扶疏之间,那人坐在石桌前自弈,一身荼白广袖袍服,微湿的墨发垂在身后松松束起,如同刀削斧凿般侧颜,挑不出一丝瑕疵。单单是一个侧影,便已如此摄人,这般容颜气度,除了那个天尊一般的表哥,崔凝想不到第二个人。
在崔凝远远打量谢飏的时候,他显然也发现了她。
时光把谢飏精心雕琢,别后时日不算太久,他却已经将少年人的青涩褪去大半,线条越发硬朗,气度也越发沉稳,当初灼热眼的万丈光芒稍稍敛起,酝成了一种更加吸引人的魅力。
他静静看着她,面上表情无多,眼里宛若藏着万年飞雪。
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那么明亮耀眼,仿佛多看一眼就能被灼伤,可偏偏又那么冷漠,让人觉得若再靠近一尺便会被冰寒浸骨。
谢飏改变巨大,唯一不变的是,他还是像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令人不敢亵渎。
“别来无恙?”
他好听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送至耳畔,崔凝听的分明,却莫名觉得有些飘渺。
“表……表哥。”崔凝小心翼翼的靠过去,“你回来啦。”
他比之前话更少,“嗯。”
“见过二娘子。”旁边的小厮冲崔凝施礼,而后开口帮他解释道,“郎君调职了,再过几日便会去交州赴任。”
交州在云南,靠近南诏的地方。崔凝想到那边最近乱的很,想建功立业的有为青年都愿意去冒险,谢飏要去也不怪。
“表哥才外放半年吧。”崔凝问道。
谢飏淡淡看她一眼,“谢家虽然没落了,想做到这点事情却也不难。”
崔凝身在崔家,很懂得深厚背景的好处,她不怀疑谢家的能力,只是觉得谢家未免有些太急切了,或者是谢飏太急于成功?
她抬眼悄悄看了一眼那张无欲无求的脸,否定了后者的可能性。
站在谢飏身旁的小厮心里暗暗高兴,郎君这半年间埋头公事,将所有事情都处理的极好,虽然话不多,但对政事抱着极大的热情,然而自从家族突然安排郎君去交州之后,他突然就变了,整个人冷清至极,有时候一天都不会说一个字。
小厮一面欢喜着,觉得郎君郎君面对崔家二娘子能主动说话是好事,又一面替自家郎君感到难过,眼看能娶到手的媳妇怎么就没了呢!
崔凝见谢飏穿着随意,便明白可能祖父是留他在家里暂住了,“祖父回来了吗?”
“尚未。”谢飏看着崔凝身上的官服,眼里闪过一丝兴味,“手谈一局?”
大唐棋道盛行,不光读书人喜欢,就连贵女贵妇平日也拿这个当做消遣,凡是闲着总会拉个人战上几局。
崔凝要等祖父回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如同很多女人总是忍不住想去撩拨禁欲的魏潜一样,像谢飏这样高高在上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也很能激发人的探知欲。
崔凝兴致勃勃的抢了先手。
试想一下,一个道门信徒对面坐着一尊,而这尊竟然在跟自己下棋!怎能不令人心旌摇曳?
刚刚开始,崔凝总会时不时的走,后来发现棋盘上的局势被谢飏左右,便开始排除杂念,心无旁骛的应对起来。
战至正酣时,小厮轻声说了一句,“崔尚书回来了。”
谢飏修长的手指拈了一粒黑子,看似随意的落在了棋盘上。
局势瞬间扭转,崔凝不禁瞪大眼睛。眼下她还没有输,但是继续下去恐怕离输也不远了!
原来,她全力以赴的实力还是只能任由谢飏逗弄,他想继续她才能继续,他想结束,她无从挣扎。
崔凝有一瞬觉得恐惧,她不敢说自己于棋道上的水平有多么高超,但至少就算对阵崔况那样的天才,她也有赢的时候,而眼前这个人完全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他有多强的计算能力又有多深的谋算,她完全看不透。
第229章 吃饭
“表哥……”
谢飏低眉捡着棋子,“有事便去吧。”
“哦。”崔凝匆匆走出两步,又扭头回来施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