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梨顺着四喜的目光,望了眼兰九身侧燃着的香炉,道:“老夫人,我带兰公子去逛逛府里的花园。”
说罢也不等老夫人许可,福了一礼,就对着兰九点了下头,转身出了花亭。
叶梨在老夫人面前,素来战战兢兢,今日如此大胆,无视她铁青的脸色,说出这样会招惹她唾骂的话,竟觉浑身轻松,也并无什么可怖之处。
下了台阶又走了十来步,才停下步子,侯了兰九也出来,缓步往石榴园的后门走去。
其实心里仍是有些发慌,待出了石榴园,心口提着的一口气才终于舒出来,挤了个笑容,回身看向兰九,却又忍不住,往门内窥探。只可惜,入目只是石头照壁,什么也看不见。
把视线转回兰九,看到他满脸惊喜,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又没说出来什么话,只是唇角弯起,脸上也泛了更多羞红之色。
兰九其实生的极好,若是女儿身,可堪与春花秋月媲美。就是过于瘦削了些,是肉眼可见的苍白和病弱。
叶梨敛,抬头对他盈盈浅笑,刻意温柔了声音,话说的既有关切,又有嗔怪。
“这么热的天,做什么来参加石榴宴……你是客人,闻了燃香不适,应该早些说出来,为何闷在跟前受苦?”
上辈子这时候,叶梨尚是情窦未开的木呆呆少女,且她在道观长大,平日里跟着姑母,都是一副板正冷清的样子,与人说话,也多是郑重其事。直至后来她在桃皈观遇到那个冤家,被他每日羞磨,才会了与人撒娇卖痴,也会了温柔小意。
如今她把这些来弥补兰九,也算一报还一报了。
兰九闻言,竟是比叶梨还更羞臊,有些无措地道着“是是是”,红着脸低头,又忍不住偷偷看,眼里星星点点全是欢喜。
叶梨又忍不住望了眼兰九身后的门,嘴角的笑意有些支撑不住,旋低了头,心虚道:“白絮竟是不见跟出来……我带你,去……随意走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石榴园花墙后的小路慢走,却听到有嘴碎的在花墙内说闲话。
——刚才那个,就是叶府那位因为命硬,去做了道姑的小姐吗?还怪好看的。
——穿戴可是连我家丫鬟都比不上……
——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嫁入镇国将军府吗?
——谁说不是呢。也真是敢啊!我听说,这位小姐命里带邪气,克父克母,连好心抚养她的姑母也给克死了……
——啊!真的假的?
——都说是天煞灾星,离的近了都晦气。亏得叶府仁慈,竟愿意接她回来,啧啧,可冒了大风险。唉,也不知道镇国将军府怎么想的?不是说极为疼爱唯一的公子吗?
——叶府的小姐不是说,前阵子将军府要退婚呢,那位小姐寻死觅活,还假装生病,卧床不起,才没退成……
叶梨停下脚步细细听。
兰九这时也听到了,忙快步走到叶梨跟前。里面说闲话的,边走边说,倒是已经渐远,不再能听见什么。
不等兰九安慰,叶梨忽地伸手,抓住兰九的胳膊。
订亲时,兰九就对她说过,一向体弱多病,因而后来兰九重病乃至病故,叶梨都未曾多想。可是因着重生,对生死又有了新的看待。如今听了这些闲话,忽地也心生了疑虑,有些结结巴巴道:“我……会不会,我真的……”
道教里,人都是有命数的,富贵生死,都与别人无关,因而叶梨回府后,也偶尔听说过命硬克人的话,却并不相信。
可是,她们说的也是事实。
生她养她的人,如今都已然不在世上,或许,她是真的“命硬”?或许,真的是她“克”死了兰九?
“兰公子……”
叶梨忍不住想,或许可以试试退婚?
兰九惨然一笑,抢着话先道:“六小姐莫在意,人活着就爱说闲话。我身为镇国将军府公子,人前颇受大家照顾,可是,也总有人说我病秧子,短命鬼呢。”
他本是笑着的,说着说着却低了头,脸色明显变得阴郁。
“是我对不起六小姐。我这样的短命鬼,本不该与六小姐订亲。”
“说不定我活不到成亲那一天呢……白白拖累了六小姐。”
听着这样的话,叶梨的心里似有千斤石重重垂坠而下,压得她胸口郁郁难消,撒手松开兰九的胳膊,低头望地,不敢再看兰九的凄楚脸容。
“六小姐,你放心,若我……若我,我……”
兰九欲言又止。
叶梨已是满目眼泪,她抬头,抿唇皱眉,在泪眼里笑着说:“或许,真是我,克……我命硬克人。或许,退婚才是对的。”
兰九抬头,脸上的凄楚散去,语气也变得轻松。
“那些传言,都是无稽之谈,我怎么可能会因为那些闲话,要来退婚。全怪我一时想岔,倒让别人借机诋毁六小姐。我是……除非死,才肯与六小姐退婚。”
叶梨心里愈发愧疚,轻声道:“是我对不住你!”
兰九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们回去吧。我本不该答应同你一起出来,这对你名声不好。若是万一以后……会让人挑你的是非。”
兰九就是如此,什么时候都是规矩守礼,处处为叶梨考虑。
而那一位,明知叶梨在守节,却一步一步,诱她惑她,直至珠胎暗结……
叶梨长长呼出一口气,扫了眼来时的路,才道:“无碍。我带你去荷花池边看鱼吧。你累吗?”
即便是兰九,也有些争强好胜的心,问他累不累,就矢口否认,要随着叶梨去。
叶梨就是在荷花池边遇到兰九的。当时,她才被接回叶府不久,心里仍是抱着些期待,在叶府找到温暖亲情。不过,这些只是她一厢情愿。
这一日,叶梨远远望见一位堂姐,跑过去想与她说话,却被嫌弃,“你离我远些,晦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