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说,旁人修持混朦法,是从人修到兽相磋磨,再到元胎衣之下非人本质,最后在谬误之路上不断的畸变并且凶兽化的话。
那么月华禅师的混朦法修持,是从人修到兽相磋磨,再到元胎衣之下非人本质,最后则是在诸相非相的熔炼之下,从非人本质之中重新演绎出一道陌生而纯粹的人形元真灵来。
这不是从人到凶兽的变化过程,这是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的变化过程。
这或许便是昔日里曾经有过言说的,月华禅师乃是炼出了“心中之我相”罢!
而且,楚维阳自始至终都在以十分平和的心态看待真灵的改换,毕竟,在形相谐、性命浑一的情况下,事实上的真灵改换不曾有甚么弊病在,甚至对于部分跟脚和才情低微些的修士而言,这一步甚至犹还有着逆天改命的效用在。
而且,肉身道躯如常,思感念头如常,三元性命如常,连带着记忆也不曾有所改换,对于月华禅师而言,或许从始至终,他对于己身的变化都未曾有着分毫的陌生感触。
哪怕在这一过程之中,意识到了己身真灵的改换,或许对于道心而言有所波动,但偏生佛法禅理幽深,于心洗炼最是精妙,连带着这丝缕的不谐便也如此消磨了去。
或许从始至终,月华光王佛都不是将混朦法掌握有了最为深厚的存在,也不是在这一道途之中修持的最为幽深的存在,但却是楚维阳所观览的诸修之中,将此道唯一修持得真正圆融无漏的存在。
甚至,楚维阳再思量去时,佛家亦有金身妙法。
往昔时旧世芸芸诸修之中,最近乎于人形凶兽概念的,是曾经半生半死之间的天炎子与三首狮子;后来最近乎于此道的是尚未曾殊途同归之前的修持着真形法的楚维阳。
但是而今,在天炎子和楚维阳各自走上了己身的道途之后,真正最近乎于人形原始凶兽概念的,最有可能达成这一点的,反而是月华光王佛。
那是真正意义上,名为“佛”的原始凶兽。
尤其是,月华禅师洞悟了诸相非相,能够在那元胎衣之下的诡邪异之中成功将人形的元脱胎而出,便意味着,事实上变演原始凶兽过程之中,最为艰难的那道门槛与关隘,已经先一步被月华禅师淌过了。
甚至哪怕再来一次磋磨与熔炼,要月华禅师在主动迎接着畸变的过程之中,从兽相里重新熔炼出人形来,从无序之中碰撞与磋磨出恒常不易的有序来。
只要那诸相非相的韵仍旧在,只怕真有着磋磨与演绎成功的一天。
这条万古绝径,楚维阳从未曾像是看好月华禅师一般看好某一人。
当然,对于楚维阳而言,这一刻,他所思量到的,也绝不仅仅只是月华禅师一人的前途。
昔年时,道人创出《灵虚万妙大道经》,混同诸法而成至道篇章,能够接引着一切修持着混朦法但却未曾证道金丹的芸芸诸修,可以毫无后患的改道易法,并且将曾经昔日修持混朦法的那一部分道法底蕴化作资粮与薪柴。
但是金丹境界之上,那圆融道果已经凝聚,精气三元也在不复如初,道与法的恒久烙印,是昔日的楚维阳都觉得无能为力的事情。
可是这一刻,掌握着诸相非相之韵的月华禅师,却教楚维阳看到了一条路,一条真正意义上能够渡化诡邪异之畸变的一条路。
道人思量着这些的时候,一双白玉眼瞳更是再度扫向了整个旧世的海疆,将一切的血色霞之中的细微变化,将那故九天十地的水文堪舆浑一而成的气韵真切的感应着。
那不像是天意的天意如此朦胧模糊的呈现在道人的白玉眼瞳之中。
于是,楚维阳遂也像是在朦胧的喟叹与感慨之中,像是洞见了些许那超脱境界的玄妙余韵,所在自己心之中,倒乱后果为前因的部分根由所在。
在己身尝试着叩开天门的同一时间,这旧世的海疆之中,也有着各自迥异,但却同样走在路上,蓄势待发的诸修。
就像是楚维阳希冀己身的证道合该由旧世海疆之中的芸芸诸修所见证一样。
冥冥之中的后果倒乱而成的前因,那超脱层阶的玄余韵,也使得旧世的天意,希冀楚维阳来见证更多的可能的演绎。
而除却这些之外,在己身一步驻足在旧世海疆的顷刻之间,便洞见月华光王佛的开觉,更也像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在显照,印证着楚维阳看到一颗真正意义上能够渡化混朦法诸境群生的道果冉冉升起,悬照在楚维阳的白玉眼瞳之中。
而也正是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楚维阳思绪如电,磅礴的圆融智慧之中,一切心念咸皆定下。
于是,刹那间,当楚维阳身形凭空升举的时候。
自那诸境诸相的最深层次之中,在死生的帷幕被楚维阳轻而易举的撕裂,当诸境诸相咸皆若梦幻泡影也似,在楚维阳的身形未曾显照之前,便旋即在道人的古之地仙的修为气息蒸腾而起的刹那,被浑一而贯穿的时候。
一念之间,楚维阳的形便已经立身在了苍茫的汪洋之上。
没有风,没有雨,也没有雷霆。
但是在这一刹那,仅仅只是楚维阳那冠绝古往今来历代妖孽天骄的古之地仙的极致气息的显照,那磅礴的道与法的威压,便生生使得几乎大半个旧世的海疆,以及一切被囊括在其中的长垣与云城,血煞之中的诸修,咸皆像是被光阴岁月定格一般,罕有的显现出片刻的迟滞来。
诸修在这刹那间,或惊或喜的看向楚维阳所显照而出的身形,但咸皆在顷刻间,因为楚维阳的横压四方的磅礴气息而不敢置信。
那仿佛是修行道途之上每一步的至臻至妙,那几乎仅只是义理上存在的极致,真正的映照在现实,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映照在一个人的身上。
而也几乎伴随着楚维阳的身形显照,几乎同一时间,楚维阳的手,朝着整个苍茫汪洋的旧世海疆,虚虚地一抓,再轻轻地一攥。
刹那间,在自然的动荡之中,某种曾经融入其中的道法气韵显照,灵光相互交织之中,在虚实和有无之中,一道沾染着楚维阳道法气韵的丝绢帛书若隐若现。
那其上的咒杀之力尚还不曾真正蓬勃生发的顷刻间,随着楚维阳的手掌一攥,旋即,那丝绢帛书便已经化作灵光尘埃晕散了去。
事实上,在这顷刻间,楚维阳满有着机会,借由着那丝绢帛书的灵形显照,进而反向锚定向老禅师的性命本质,甚至插手,并且左右那场死生之战。
但是楚维阳并没有这样做。
那场相互之间毫无留手的攻伐之中,有着比死生更重要的事情在酝酿。
而这一刻,楚维阳方才笑着看向左近处,那仍旧在蓬勃生发,并且因为骤然开觉而一时间难以收敛的鎏金佛光。
阅尽千帆之后,前尘已然看淡,此时间,楚维阳瞧见月华光王佛时,仅只有着道左相逢故旧的淡然而平和的笑容。
“王佛,你我又逢面了。”
一朝开觉,尚还未曾运用王佛之境的诸般曼妙,便骤然有着昔年之大敌,以更为惊世的道法气韵横压四方,顺带着将己身的鎏金佛光也镇压在其中。
楚维阳觉得是道左相逢故旧,觉得是心境淡然而平和。
但是这一刻,月华光王佛却仅仅只是觉得天意捉弄,想要为此而苦笑。
但是瞧见楚维阳那前尘看淡的平和笑容,鎏金佛霞之中,王佛终是双手合十,朝着这里垂首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