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切却显得已经有些晚了。
那轰隆的声音震颤着此獠心的时候,玄雷与血焰交织成的浓烈炽浪便已经呼啸席卷着,将此獠所引动的妖气与烟尘尽数吹拂了去。
弥散的烟尘之中,雷霆与焰火的明光映照下,愈见得那妖兽人形轮廓下狰狞丑陋的细节。
从“盔甲”上那些扭曲诡的螺纹,再到甲壳与角质上此起彼伏的瘊子和乌色的瘤状起伏,以及这些起伏之间交杂的灰黑色的粉尘与嶙峋的骨质碎片展露出来的棱角。
纵然沐浴得月华,纵然吞纳得元气,纵然开启得灵智。
可只眼前这狰狞可怖,这崎岖丑陋的身形,还有那即便吹拂去了妖气烟尘都兀自难以消散的腥臭气息。
甚么螺圣血裔,漫说得再天花乱坠,也只纯纯的牲畜而已!
这一闪瞬间,楚维阳见得这般狰狞与丑陋,连带着,因为血裔源头的螺圣而生发出来的最后一抹敬意,在这一刻也烟消云散去了。
紧接着,楚维阳的汹汹魔念最先一步抵至,那极尽于纯粹的杀念之中,是七十二道太阴雷霆符咒,恍若切实有形的利刃一般,在这一瞬间同时斩向了此獠的身周要害处!
砰——!
只是雷霆符咒垂落的闪瞬间,是有如金石交击的刺耳声音轰然响彻。
太阴雷霆那晦暗的明光之中,有血光灼灼显照,在一瞬间便撕裂开来了那连绵交织的雷霆大网。
气血狂涌之间,是明黄色的妖光从此獠的螺壳上面兜转显照。
切实的火星从雷符与螺壳的剧烈摩擦之中迸溅开来,紧接着,雷霆明光崩溃开来的灵光尘埃像是在此獠的身周复又化作了一道烟尘雾霭大幕,而一同随之迸溅开来的,则是随着雷符的磋磨而崩裂的角质与某些骨渣似的齑粉。
砰——!
不等这些彻底的弥散与迸溅开来,下一瞬,楚维阳的身形便已经倏忽而至,紧随在七十二道太阴雷霆符咒之后,是楚维阳双手合握着环首刀,刀芒裹挟着雷霆与焰火交织成的凌厉杀机,直直斩击在了此獠的螺壳上面。
而伴随着楚维阳挥刀劈砍的动作,楚维阳的身形沐浴着雷火,陡然间膨胀开来。
他将一切的变化都累积在了这极近迅猛如同雷霆一般出手的最后一刹。
可惜这些竟仍未奏效。
此獠的螺壳展露出了惊人的防御能力,七十二道太阴雷霆符咒从不同角度的攻伐,乃至于楚维阳用尽全力的一刀斩击,所有的攻伐都落在了实处,楚维阳的巨力甚至教此獠接连后退去了数步。
可是当楚维阳再透过灵光尘埃雾霭看向那人切实的身形的时候,他的攻伐在此獠身上留下了真实的痕迹,一道道划痕上面能够看到骨渣一样的齑粉,而楚维阳的那一刀斩击更是将此獠胸膛处的螺壳斜着将表面彻底的割裂开来。
那些表面上虚浮的恍如尘埃与渣滓的不规则与不平整的部分尽皆在这一刀下烟消云散去,成为那迸溅在半空中的齑粉的一部分,进而,那螺壳上面,展露出了内里真正的本质,那是纯粹的满蕴灵光的明黄色壳质。
看似是十分惨烈的“伤势”,实则是此獠内里的毫发无损。
要知道,只这样的攻伐方式,放在昨夜里,换做是张都,已经到了楚维阳取得定胜的优势,几乎可以分出高下与决出生死的时候来了。
是雷霆并不暴虐?还是刀芒并不锋利?
不,是因为此獠曾经被洗炼过的那无上力量的一部分,映照在了这一身的螺壳上面。
那是不属于此獠的力量,超卓于这一层次与境界的力量!
可饶是如此,楚维阳雷霆的轰击与刀芒的劈落,却并非是毫无奏效。
一念及此,那早先时潜藏在楚维阳心中的猜测,便已然被进一步的印证。
印证着有类于此的九叠宝塔螺壳那看似只是纯粹的坚韧,实则却甚是高邈的本质。
而当楚维阳在凝视向此獠这一身螺壳的时候,那妖兽自己也在凝视着自己这浑身的螺壳。
“呵——”
紧接着,此獠的面甲下面,传递出了他意味莫名的嘲讽笑声。
他好似是同样在为着自己的印证而洋洋得意。
楚维阳,或者说是五毒道人,在他的眼中事实上并不陌生,昨夜里的时候,这轮血焰大日实则便高悬在一十二主岛的上空,虽然因为风水堪舆大阵的存在,那些极尽隐晦的角落难以观瞧的清楚,但是那些处于半悬空中的攻伐,却能够教人一眼观瞧的真切。
而这其中,便有着楚维阳和张都的那场声势煊赫的斗法,更有着后面的接连数场与楚维阳有关的斗法。
那所谓的五毒道人,其出手的习惯,其出手的独特韵律,其道与法的强度,在长久观瞧了一整夜的妖兽而言,实则是心中有着轮廓概念的。
因而,他笃定,并且进一步判定,只楚维阳的手段,攻不破自己的螺壳!
这是已经先一步立足于不败之地的要诀了。
哪怕只是螺圣老祖随手施为的那微末力量的余韵,可是映照在这螺壳上面,这所谓的五毒道人,又该用甚么样的手段来破?
听闻这五毒道人,还是那人族里面浑没有根基的人,像是海底里散漫长起来的藻植和野草一样,没有类于老祖一般的长辈教导,他要拿甚么样的手段来破!
只这样想着,那人面甲下瓮声瓮气的笑声之中愈见得讥讽与倨傲。
他再度以早先时那般极缓慢的步调鼓动着周身的气机与声势。
这是刻意如此的选择,是他在外海之中长久“狩猎”而养成的习惯,起初时,只是为了在一击必杀之前消耗掉对手的全部体力,确保其浑无反抗能力之后,再行杀戮之事。
可再后来,随着自己的修为一步步的提升,切实的走在了妖修的路上,这样很早年间的狩猎习惯,就成了他折磨对手的趣味所在。
一如此刻。
他已经开始期待着眼前的对手极尽于雷霆的暴虐,极尽于道与法的变化,极尽于这一切之后那惶恐而绝望的表情。
只简单而纯粹的胜利,早已经无法满足他那愈发显得贫瘠的道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