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中年道人手中的青枝竹杖真正敲落下来的时候,原地里,哪里还有清海老道的身形,浩渺罡风层云之中,唯有一只九面玄龟懵懂的悬在那里。
砰——!
竹杖敲击在九面玄龟的龟甲上,玄色龟甲恍若铁石一般,其上尽是繁复至极的恍如篆纹一般的龟甲裂痕,看去时,处处尽都闪烁着寒光。
与此同时,那竹杖一端裹挟而来的南明离火,在这一刻像是被道人以大法力改变了形与质,那焰火恍若是甚么溪流与琼浆一般,竟随着竹杖的点落,一点点顺着那龟甲的缝隙流淌开来。
倏忽间,等一道风席卷而过的时候,再看去时,仿佛是朱砂墨沁在了玉符的纹路中一样,玄铁一般的龟甲上,复也这般诡的镶嵌着一道道凝固的赤色美玉。
丰沛的灵光流淌在这金玉交杂的龟甲上面,倏忽间,有妖兽血光冲霄而起,有灰黑色妖风煞气冲霄而起。
可浑然不见了剑气,不见了玄家的清净妙法。
敲竹唤龟吞玉芝,鼓琴招凤饮刀圭。
近来透体金光现,不与常人话此规。
敲竹唤龟吞玉芝……
此正是丹青元宗一脉水火秘术、古法妙诀也!
直做罢了这些,那中年道人手中竹杖的一端仍旧点在那九面玄龟的龟甲,此时间方才看向已经抵至近前的清河道人。
此时间,清河道人的脸上尽都是错愕与苦涩交织,他许是最一开始便没有这个出手的想法,如今更瞧见了中年道人的身形,更绝了自己出手的心思。
“误会,道兄,此中皆是误会……”
没等清河道人说罢,原地里,中年道人冷哼一声打断,随即戾喝道。
“误会!误会!都甚么光景了,还只扯着误会!打得过就要伐山破庙断绝道统,打不过就得坐下来听你说误会?滚!趁着贫道这会儿还愿意与你说话,赶紧滚!回去拿家底儿出来,来换你家大师兄!”
话音落下时,中年道人似是怒极,猛地将手中的竹杖敲在龟甲上面。
登时间,妖兽哀鸣,那龟甲之中,随即便有着暗红色的鲜血被这一下敲击镇出。
原地里,清河道人复又一退,只闪瞬间思量过之后,随即躬身朝着中年道人一拜。
“简寒枝道兄,还请勿要伤吾家师兄性命,贫道这便回返山门去……”说罢,清河道人看了一眼一旁的丹霞老母,“定取来无上宝药与诸宝材底蕴,换回吾家师兄,烦请道兄稍待!”
话音落下时,原地里一道灵光顿起。
却是清河道人怎么来的,复又怎么回去了。
第7章 楼船夜雪百花楼
庭昌山,山顶道宫内。
此时间,丹霞老母端坐在正中央的莲花法台上,脑后悬照着镜轮,伴随着愈见悠长的呼吸,一点点恢复着颓靡的气机,恢复着苍白的脸色。
而在这空旷道殿的另一端,则是简寒枝端坐在昏厥过去的九面玄龟之上趺坐,以一种感慨、欢喜、痛惜却也愧疚的复杂目光看向丹霞老母。
他仿佛是透过了丹霞老母那悬照的镜轮,从无量光之中洞照着,瞧见了于天泰道城内吞下凤凰古血的淳于淮,瞧见了海底蛇窟之内诵念《噬心唤命咒》的莫岛主与蛇老。
只一眼间,他便已经从那无量华之中看清楚了全数的前因后果。
紧接着,简寒枝的目光落向了丹霞老母的手臂,直至此刻,她仍旧有一臂在焦黑的同时血肉模糊着,那是同时受到了剑气的割裂与无尽血焰烧灼的伤势,那不仅仅是血肉与筋骨的伤势,更是伤在了道与法中,伤在了意蕴与根髓上。
此是道果之伤,需得长久温养,兼之服用无上宝药才行。
于是,在这种颇显得诡异的沉默之中,简寒枝忽地开口道。
“为甚么不顺势走血煞道的道途?旁人言说血煞道法门低劣,可是在你我这等人眼中,所谓的血煞道,无非是在自己的道法意蕴之外套一层壳子而已,甚么的外相实则无所谓,内里根髓在,就仍旧走在自己的长生路上。
而彼时,有第一位血煞道金丹境界修士的气运加持,还能补上你早先时缺损的底蕴,有极大可能教你更上一层楼呢!”
可是当简寒枝的话音落下的时候,原地里,丹霞老母却仍旧以悠长的呼吸入定观想着,仿佛全数心都用在了养伤上面,浑然没听到简寒枝在说些甚么。
可简寒枝知晓,这一字一句,丹霞老母尽都听了去。
这种沉默以对的态度,本就是丹霞老母用行动表明了态度,给予了简寒枝一个答案。
话出口便容易伤人,所以她希望能无声胜有声。
而也正是明白了丹霞老母的这层心境,原地里,简寒枝复又叹了一口气。
“丹霞,你仍旧在怨恨师兄我么?”
丹霞老母沉默着。
于是,简寒枝复又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当年师尊将丹青元宗的香火法统传续给了我,当时,我还不知道你的心志,还不知道你竟有重立道统山门的雄心壮志。
是,你当年该看不起我的,彼时还未有今日这般心性,我只觉得重立山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牵扯到各个方面,玄元诸宗的种种因果气运,那交杂的丝线会像是密不透风的大网一样教我喘不过气来。
而我只想着逍遥,只想着自由。
许是当时能知道你的心意,我便该劝着师尊当年直接将宗门的香火法统传给你好了,可等真个发觉的时候,却已经晚了,你我皆驻足在金丹境界,一切因果气运尽都收束于道果之中,圆融无漏,再没有了改易的可能。
师兄我对得起自己,可到底,如今回顾来看,对不起师尊,也对不起师妹你。
我亦没有想到,当年匆匆一别,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你竟真个在玄宗的地界上开辟出了道场。”
丹霞老母仍旧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