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盘旋在气海丹田上空的六道剑意,也在楚维阳的感应之中,以一种十分明晰的变化,吞纳着精纯磅礴的煞炁,然后兜转着明光,一息更要胜过一息。
从那微茫的一丝缕开始,似乎真的要用这样的方式,成长为贯穿天地寰宇的惊世一剑!
春时六正剑意就这样高悬在气海上空,它们随着明光的兜转而不断的盘旋着,像是一轮大日,渐渐地,竟晕散开一层灵光铺就的镜轮。
而随着六正剑意的变化,到底是楚维阳亲自打下篆纹禁制的法剑,霎时间,那流淌在三十六枚暗哑银白碎片里面的星河,竟也熠熠生辉起来——
剑器在随着楚维阳的呼吸而嗡鸣颤动着,无尽的星海倒映在楚维阳的眼眸深处,似乎是某种灵韵与念的交织共鸣,含混之间,楚维阳像是洞照观想见了真正的浩渺与无垠。
那是无边的剑气构筑的星辰寰宇,而恰恰,随着六正剑意的运转,那无尽星海里,便像是命中注定一样,有着一挂星河悬在了楚维阳的头顶,然后倾泻着无边剑气,仿若银河倒灌,以无声的咆哮,便要朝着楚维阳的心奔涌而来,似是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在其中。
人身与剑器,在这种共鸣里,渐渐抵至了无上的和谐与圆融。
遂也霎时间,连那剑意之中最狰狞的杀念,连楚维阳四肢百骸里最微末的经络,陡然都在和谐与圆融之中,变得温驯,变得通透。
同样的,几乎无边的欢喜,也从楚维阳的心之中生发,淹没了他几乎所有的思绪。
这样的修行与变化才是他想要看到的,这才是楚维阳最一开始接触剑道修行的目的所在!
练剑是为炼煞!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也是第一次,楚维阳感觉到了真正的春时明媚阳光照耀在自己身上。
倏忽间,徜徉在鼻息与中轮的煞炁消散一空,楚维阳从这种莫名的和谐与圆融之中清醒过来,指尖轻轻地摩挲着鼻翼,年轻人手腕再一翻转,又是一枚龙虎回元丹捏起,被送入了口中吞咽而下。
而好半晌过去,淳于芷那依然有些颤抖的清丽声音,方才带着几分疲惫,传递到了楚维阳的心之中。
“以乾元剑宗正统传承的剑意来共鸣那灵物,这是世上最为精妙的炼化法门!楚维阳,你最好真的明白你自己在做甚么!倘若真个教你用这样的方式炼化了这小半灵物,来日你纵然是形俱灭,这灵物也深深地烙印上了你的剑意气息,再也无法为他们所用……
而完整的灵物,不提那虚无缥缈的历劫补经,只是其灵物本质,缥缈间显照于有,渺冥里隐逸于无,既在相上,又在灵中,这几若是金丹大修士凝炼道果的意象!掌握了灵物,等于掌握了一尊法宝灵胎!等于叩开了通往金丹境界的门扉!你这是逼他们动手杀了你!”
随着淳于芷说得愈发顺畅,到了最后面,她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最后几乎化作了轰隆雷音。
可楚维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手指往剑脊上一摁,登时间,像是雨过天晴一样,那轰隆雷音陡然间消弭无形。
与此同时,楚维阳喑哑的声音透过篆纹禁制,传递到法剑中的另一端。
“芷姑娘,事情不是你这样看的,从我在镇魔窟中逃出来的那一天算起,有些事情除非分出生死来,否则便断无法了结了,我不沾染这劳什子灵物,他们也是想要我死的,我沾染了,他们难不成还能杀我第二回?
所以说,一朝里这小半灵物落在了我的手上,那就是不炼白不炼的机缘,便正如芷姑娘一样,若是算清楚了强弱高下便觉得是世上全数的道理,从你只剩了魂魄真灵的那一刻起,你又何必苦苦痴求一条活路呢?”
又是好半晌的沉默,淳于芷的心思像是回到了灵丘山边沿,乍一逢面的时候。
良久,淳于芷清丽的声音才又带着几分羞愤情绪开口道。
“楚维阳,你把手拿开!”
楚维阳从善如流的抬起手指来,喑哑的声音再度流淌去。
“你看,芷姑娘,你是能明白这一番道理的,又或者说,这一番道理是你本就明白的,只是你如今忽然间寄于剑中,没能想明白这一层,又或者是本能的不愿意接受这一层。
只是要我说,芷姑娘还是尽快想明白了的好,否则这般自欺欺人、浑浑噩噩的活着,本已经失了躯壳,如今再失了心的清灵,这般状态,当真是芷姑娘自己想要的活法么?
你再看我,这死里求活的逃生路哪怕飘摇九万里远,可是奔命的路上,不论是甚么样的法子,不论是甚么样的手段,只要是有的,只要我能见到,我都是愿意去试上一试的!
灵物,炼了也就炼了,若非没那回头路可走,我甚至想将全数的灵物凑在一块儿,甭管明个是死是活,先教剑宗来日彻底少个金丹大修士,也算是我楚维阳与剑宗快意恩仇了!
对了,话说回来,那天在镇魔窟里,淳于淮拿了小半的灵物,兜兜转转落在咱们眼前,剩下那泰半灵物呢?不拘是个甚么下场,总得有着落才是……思来想去,教人想不明白。”
楚维阳的话音落下的时候,顺着年轻人的思绪念头,几乎是下一瞬间,淳于芷清丽的声音就紧跟着响起。
“是啊,教人想不明白,那泰半灵物又去了哪儿……”
恍若是呢喃自语一样,然而下一瞬,淳于芷忽地止住了话音。
下一瞬,那剑器竟嗡鸣着颤抖起来。
没有楚维阳的手掌落下,没有煞炁滋养,可这会儿淳于芷的羞愤更甚,愈演愈烈。
那闪瞬间的心失守,那闪瞬间被楚维阳话语影响后的温驯,几乎让淳于芷疯狂!
良久,良久。
当楚维阳小半瓶百草破厄丹都吃下去的时候,才听得淳于芷竭力平静的声音响起,她在很生硬的转折着话题——
“看走廊的后面,斜对过那间开着窗户的屋子,在木屏风的后面,那个女人已经盯着你看了许久了,呵!到底是要走九万里生死路的人,意蕴就是非凡呢!只是坐在窗户边上,便能招过桃花煞来,仔细感应那人的气机,你若是舍得牺牲点色相,说不得还能把她们修炼《五脏食气精诀》的丹方套出来呢!这可是刚刚你自己说得,不论是甚么样的法子和手段,你都愿意试上一试的!”
话说到最后,淳于芷的声音又是满蕴的讥诮与促狭,愈发显得阴阳怪气起来。
而原地里,楚维阳的头却是动也没有动。
他只是将思绪再度传递过去。
“真要是第一眼把人家看轻了,被看轻的反而是自己,好罢,便是如芷姑娘所言,那甚么意蕴非凡,可有一样道理,是我许多许多年之前就已经明白了的——有故事的人固然耐人寻味,可有故事的人也不再无所顾忌。天底下的因果里,除却生与死,我许是最怕这一遭……”
正与淳于芷分说着,远远地视线尽头,无垠的草原上笼罩着水汽蒸腾成的雾霭,而在那浓白的雾气里面,一座巨大道城庞然大物般的轮廓已然渐渐地勾勒出来。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楚维阳将法剑贯进剑鞘中,便要起身从窗口处离开。
正此时,走廊后面那斜对过洞开着窗户的屋子里,那木屏风的后面,忽然有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出。
“师兄,斗胆与您问一句,师兄可是从玉髓河的方向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