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妹子,补经不成,我就没多少年的寿数了,这会儿明着问你,我不想讲道理了,你待如何?”
“我清海老道的眼里,就是没有旁的人了,你又待如何?”
“当年你我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一番道果来的人,如今老道还有心气儿与你在这儿论生死斗过一场!”
“可是丹霞,你这些年里尽都是些鬼蜮里的腌臜算计……老虔婆!昔年的杀伐手段,你还剩下几成?”
浩浩层云里,是几若沸腾的丹霞光,可任由云海翻滚,那一道划痕便似是永远都无法越过去的天堑!
可也就在此时,清海道人冷峻的面皮忽然间猛地一抖。
拂尘一甩,老道不顾眼前喧嚣的云海,猛然间折身,回望向灵丘山的方向。
不知何时,清泉道人已经收回了踏出的那一步,他探出的手更是竖在胸前,捏成剑指,指尖捏着玉符,浩浩剑气几若龙吟凤啸,磅礴气势却又引而不发。
在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却是一个面容苍老更甚清海道人的耄耋老叟静立,他满是皱褶的沧桑面容上,尽是风霜雪雨的麻木痕迹。
若是楚维阳当面,这会儿定要惊呼出声来——眼前老叟正是曾在灵丘山坊市里,刘道人家门外,给楚维阳叙过一段话的耄耋老人。
老叟的手边,是一面绣着百样舆图的黑幡,幡旗最顶端,挑着两个人,正是陷入昏迷的谢姜与靳观。
这会儿,老叟麻木的眼冷漠的盯着清泉道人,又越过童子虚幻的身形,看向他身后的淳于淮。
数息之后,老叟忽地冷冷一笑。
“你们这群人真有意思,把自家法统吹嘘的何等厉害,又是历劫补经又是脱胎换骨的,不过是一个飘在天上下不来,一个栽进坑里上不去……”
“如今露出馅了罢!”
“耶耶是没看到甚么历劫补经,也没看到脱胎换骨,只看到一群人道貌岸然,说着甚么小儿辈代劳的屁话,结果事情还没见怎么着,就急不可待撸起袖子要下场。”
“早有今天这么一遭,你们自个儿在北边先把狗脑子打出来,谁活下来听谁的不就行了?”
“又想做百花楼的生意,还想得玄门正宗的名声……”
“真当自己是天爷亲生的了?”
“当然,这是你们自家的事儿,耶耶我懒得管也管不着,可是清泉我儿,以玉髓河为界划分南北,是当年所有金丹大修士盟过誓的共识,是南北诸修都愿意认可的铁律!”
“你如今证道宝器就在眼前,更是降落心显照身形,你是真真不把耶耶放在眼里,想要寻死直说,耶耶给你来个痛快的!”
话音落下时,眼见得清泉道人开口欲要分辨些甚么。
谁知那老叟似是怒极,直接将手中黑幡一顿,无形无相之间,似有层层灵光刷落,一阵摇曳之间,清泉道人显照的身形愈发朦胧模糊,任由他不断的开合着嘴巴,却生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端看清泉道人愈显苍白的脸色,似是心中已然受伤,在老叟手中吃了暗亏。
可清泉道人不中用了,清海道人仍旧立身在天边呢。
又抖了抖面皮,清海道人到底还是开了口。
“宗道兄……”
话还没说完,眼见得老叟又扬起黑幡来要再度朝着剑符刷落,清海道人赶忙住了嘴。
便见老叟浑浊的眼眸鹰隼似的扫过天边,最后落到不远处那条玉髓河上。
“清海小子,是你们两家先不守规矩的,就莫要怪耶耶不给你们分毫脸面!”
“打一开始,你们的人就不该毁了耶耶好不容易载下来的这片树,临了还在耶耶门口泼了三碗血!”
“惹出了耶耶心中的躁意,就由你们两家来受着罢!”
“丹霞,你也莫要想开口,清海这小儿整日说着寿终的话,可如今他要拼命,却正是想继续活下去!”
“可耶耶不一样,论算起寿数来,去年冬就该死了,如今拖着一口气,临死前总要往北边去走一遭,今日就且看你们几个谁嘴最贱,耶耶就准备死在哪家山头上了……”
“都想清楚了!这会儿张嘴,就是在给自家宗门招灾!”
“至于眼前这桩事儿……”
“嘿!耶耶也教你们不痛快一下。”
“不是要历劫补经,不是要小儿辈成事儿么,那就全凭他们能耐好了!”
话音落下时,老叟杵着幡旗,又往身侧空处一顿。
登时间,清泉道人的身形恍若梦幻泡影一般破碎开来,冥冥中的碎裂声响起,再看去时,那剑形玉符上,一道裂纹崩开小半缺口,贯穿着泰半的龙纹与凤篆。
紧接着,远天之际清海道人一招手,那剑符兜转着灵光,散着哀鸣声,破空而去。
老叟也没有去拦,任由那剑符遁走,回过头来,将黑幡一甩,随即一阵风卷过,裹着昏迷的谢姜与靳观落在了泥泞的地面上。
做罢这些,老叟手中幡旗漫不经心的微微一晃,淳于淮布满周围树海的符箓阵法,登时间若冰雪消融,化作虚无。
原地里,淳于淮煞白着脸色,任由原本鼓胀的气息像破败的风箱一样散了个干干净净。
等最后淳于淮手中的符扇化作流光散去的时候,少年身形猛地一个踉跄,于半悬空中再难立住身,打着旋直直摔在了摘雨楼前的地面上。
老叟复又咧嘴一笑。
“女娃娃为自己拼活路的性子,耶耶蛮喜欢,若是在你家丹霞奶奶那里真个活不下去了,可以投身回河南地魔门散修之中嘛,想你们山主当年所作所为,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只是娃娃,若是再敢毁耶耶的树,当心取了你的真灵来点灯!”
说罢,老叟一抬手,黑幡化作一道乌光没入眉心之中,随即老叟步履蹒跚的踏空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