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夜鱼郦被禁卫送回崇政殿,福已就一直哭唧唧的,鱼郦用朝食,他顶着红肿的双目伺候在膳桌边,乖巧周到又可怜。
鱼郦实在拿他无法,遣退了宫人,端起一碗鹌子水晶脍给他,“快吃,吃完了不许哭了。”
福已敛袖侧过身,赌气:“奴不吃。”
鱼郦起身,绕到他面前,舀起一勺水晶脍送到他嘴边,笑着哄他:“吃吧,可好吃了,我刚才替你尝过了。”
膳食的醇香飘出来,福已经不住诱惑,还是尝了一口。
果然美味。
鱼郦又喂了他第二口、第三口……直把那碗水晶脍喂完,她将空碗搁在桌上,笑说:“可不许哭了。”
福已泪汪汪看她,满怀挚情:“奴不是担心自己,奴是担心娘子,万一……万一那刺客再厉害些,那可怎么办啊?”
鱼郦轻笑,这小郎君真有意思,是没见过她斩杀策四卫的模样,要不是许久未练加上手还在恢复,昨夜那个女刺客早就见阎王去了。
她乐得逗他:“万一再厉害些,我就死了啊……”
福已猛地捂住她的嘴,严肃道:“举头三尺有明,娘子不要胡说,仙会当真的。”
鱼郦愣住了,福已后知后觉出自己的僭越。
他的掌心紧贴着鱼郦的唇,那唇温热柔软,触感细细蔓延于掌心,似触之即融的云朵,带着令人悸动的蛊惑。
他明知僭越,却舍不得放手。
鱼郦有片刻的僵滞,随即拿开福已的手,半是认真半是玩笑:“我不胡说,你也不许胡闹了。”
她拂帐回床上躺着,用薄纱帕蒙脸,福已跟进来,蹲在床边,轻声问:“娘子生气了吗?”
鱼郦心头有些猜测,但还未证实,不愿往最恶劣处揣测。但她很喜欢和福已的相处,他不懂得遮掩,喜怒随心,是个真正鲜活的人,而非阖宫把自己封在木头里的人。
如果真是特意为她准备的,那这个人一定很聪明。
鱼郦歪头看他,隔着纱帕笑靥灿烂:“我没生气,只是刚才那一瞬间有些熟悉,想到了一个故人。”
“什么故人?”福已好地问。
“是个比你小几岁的孩子,明明是郎君,可是爱哭极了,被养得温和、善良、守礼,可偏偏要经受最艰难、最残酷的命运。”
鱼郦怅惘:“我可真有些担心他。”
福已问:“他是娘子的什么人?”
鱼郦怔了几许:“他总叫我姐姐,开始时还好,后来他爹就开始闹别扭,每回听到他叫我姐姐就不高兴。我那时还不明白是为什么……”
“那奴以后也叫娘子姐姐。”福已摇晃鱼郦的胳膊,殷殷哀求:“好不好?”
鱼郦失笑:“叫我姐姐?你活这么大不容易,可别糟践自己的命了。”让赵璟听见,还不得把他剥皮拆骨。
福已也想到这一层,胆怯地吐吐舌头,又围了上去:“那奴以后在无人时叫娘子姐姐,好不好?”
鱼郦想起雍明,倍觉惆怅,翻了个身,随口道:“好,随你。”
宁棋酒去别宫拜谒过太上皇,如常,转去承恩殿看寻安。
乳母们照料得很细致,正把四时衣物拿出去晾晒,萧太后身边的大内官荆意也在,带了些糕饼赏给承恩殿宫人,嘱咐他们尽心。
萧太后在这一点上确实精明,当然,也是萧琅点拨有功,毕竟血脉相连,可不能轻易把皇长子这个筹码舍掉。
宁棋酒一直等着荆意走了才慢悠悠离开承恩殿。
一个宫女悄悄跟了出来。
她叫青儿,与宁棋酒年龄相仿,样貌平凡,毫不招眼。两人虽未当众交谈,但有些默契,宁棋酒走去僻静里巷,才回头。
她正要责难,忽见青儿走路姿势不对,皱眉:“你受伤了?”
青儿道:“她很厉害,奴根本就不是对手。”
“当年的蜀王剑誉满天下,她得明德帝倾囊相授,自然厉害。我是知道她手受了伤,才敢让你去刺杀她,没想到仍旧不是对手。”
青儿叹息:“策四卫都不是她的对手,如果她身手完好,只怕奴已经见不到姑娘了。”
她提及策四卫,就不免让宁棋酒想起了越王赵玮,她感到烦闷之余,同时意识到,眼前这个自小豢养的侍女差一点落到禁卫的手里。
当初赵氏盘旋于襄州,意图染指中原,宁棋酒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青儿送入宫当内应。
后来改朝换代,青儿本以为可以恢复身份回家,谁知宁棋酒意在中宫,让她继续在宫中为自己效力。
宁棋酒精心筹谋,才把她安插到这赵璟唯一的儿子身边。
青儿了解她家姑娘,觑着她的脸色,心中一凉,刻意道:“姑娘,虽然没杀死萧鱼郦,但奴对姑娘忠心耿耿,想当年,官家的书信都送进宫里了,差一点就到萧鱼郦的手上,还是奴给拦了下来……”
“你闭嘴!”宁棋酒低声嘶吼:“你提这个做什么?”
青儿害怕地缩身,言辞却利落:“官家执念真深,闹到这个地步都不肯舍下萧鱼郦。真可惜啊,当初就差一点点,萧鱼郦知道他没舍弃她,对他存一点念想,兴许两人闹不到今日。官家一定恨死截他书信的人。”
宁棋酒冷眸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扶持的内应,忽得笑了笑:“你别怕,我不会不管你的,事情不是还没到最坏的时候嘛。”
她想起什么,色霁然:“有思最恨人背叛他,也恨萧鱼郦对他不贞,她不贞,足以令他大开杀戒。”
鱼郦清静了一整日,晚上仍不见赵璟,她心情愉悦,舒舒服服地独自用完晚膳,歪在榻上看福已给她寻来的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