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郦在心中冷笑:算盘倒是打得好,却不知这大周到时是姓李还是姓相里。
她未置可否,只道:“成王已死,只怕李氏后继无人。”
相里舟道:“成王留有遗孤,已经三岁,为防不测,国亡后一直藏在洛州,某已将小殿下接到身边。”
鱼郦暗暗舒了口气,心想看来他还不知道雍明尚在人世。
她向后退了几步,眼珠转了转,问:“相里先生想让我做什么呢?”
相里舟脸上划过一道狠戾:“赵璟对尚宫的痴心某早有耳闻,如今他来了这贫瘠的垣县,料想是冲尚宫来的。卧榻之侧,想来尚宫是有机会下手的。”
他见鱼郦不语,逼近一步,咄咄道:“主上生前那般倚重尚宫,难道真是人死如灯灭,您转身就要投入新帝的怀抱吗?”
鱼郦在心底冷笑:用瑾穆来压我,你也配?
她压下蔑视,装出一副感怀模样,掉了几滴眼泪,问:“我要如何与你联络?”
相里舟道:“尚宫可去城西汪婆婆米铺。”
说罢,他耳朵一颤,撂下句“尚宫保重”,便和黑衣人翻墙跑了。
嵇其羽率禁卫追至巷口,脸色阴沉,冲鱼郦合揖:“娘子,请随臣回去。”
鱼郦被逮回去,被推进寝阁里时,赵璟已经醒了。
他头上缠着厚厚的白绢,靠在床上,脸黑得像炭,见到鱼郦,牙齿咬得咯咯响:“你过来。”
第4章
“主上爱你,他一直爱着你。”
赵璟眉眼间的煞气太过骇人, 鱼郦踯躅着不敢上前。
赵璟看着她这副模样,抬手抵住脑侧,痛苦地拧眉, 他手指发颤地从袖中摸出药瓶, 磕出一颗药吞咽,靠在床上缓了许久,色才稍稍舒展。
他仍旧朝鱼郦伸出手,“过来。”
鱼郦慢腾腾地挪到他跟前, 见他扬起手,她害怕地将脸偏到一边,“我不是故意的,是你先……我害怕。”
关于这方面的记忆实在太过不堪,鱼郦难以像从前那般忍受,在赵璟欺身逼来时, 顺手抄起了床边矮杌上的铜炉, 砸向了他的脑袋。
她也后怕, 万一赵璟当真在垣县出事,会有多少无辜的人跟着遭殃。
赵璟扬起手缓缓落下, 落到她手边,握住她,用力将她拖到床上。
嵇其羽见状, 连忙指挥禁卫退出去。
鱼郦生怕再惹怒赵璟, 紧闭双目,浑身颤抖,耳边是衣料窸窣, 她感觉到赵璟在扯她的衣带, 然后是外裳, 最后将她的绣鞋脱掉,把她拥进怀里。
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于她耳畔疲惫轻吟:“睡觉。”
赵璟在药庐外的山上站了一宿,看了鱼郦一宿,到如今早就累了,吃过药头疼舒缓,困倦便涌上来,如重夜深深迅速将人吞没。
鱼郦缩在他怀中惴惴不安了一阵,直到耳边响起均匀稀微的眠声,才安心地闭上眼。
这一觉再醒来时天幕已黑,赵璟坐在床边将鱼郦晃醒,道:“我送你去药王谷。”
本睡眼惺忪的鱼郦骤然清醒,她赖在床上,用被衾将自己团团围住,嗡嗡说:“我不去,我不治了。”
赵璟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这是说什么胡话!”
他那暴躁脾气上来,强硬地来扒拉鱼郦的被衾,鱼郦争夺不过他,干脆松手,双臂紧环住自己的身体,蜷缩在角落里哽咽:“我不去!要不你就杀了我。”
赵璟喘着粗气,干脆想找绳子把她捆起来带去药王谷,还未实施,门被敲了两声,嵇其羽在门外道:“官家,药王万俟灿求见。”
鱼郦霍得从床上坐起来,顶着蓬乱的头发,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狐狸。
赵璟低睨她这副傻样,脑中转过许多念头。
万俟灿既然能找上门来,那十有八九是知道鱼郦的身份了。
赵璟查出这位药王与明德帝的纠葛,才隐匿身份静待于此,只等她将鱼郦治好再带鱼郦回宫。如今这些恩恩怨怨都摆在明面上,只怕治疗难以为继。
不,他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鱼郦的手一定要治好。
赵璟面容冷峻,眼中划过狠戾之色,药王谷里的徒子徒孙甚多,他就不信万俟灿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
他坐在床边,吩咐:“请药王进来。”
万俟灿背着药箱走进来,情冷淡,不卑不亢,朝赵璟施礼,道:“吾来为娘子施针。”
赵璟提着的心总算落下,难得有些好颜色:“药王请。”
万俟灿让鱼郦躺好,将袖子挽起,手平摊在床沿,她摆出银针布囊,先揉捏了一下鱼郦的右手,问她有无不适。
而赵璟则在罗帐外批阅奏疏,不时抬头看一看她们。
鱼郦满腹疑惑,但碍于赵璟,又顾忌着问不出口。万俟灿倒是坦诚,一边插针,一边道:“你不必想太多,我之所以来,是蒙晔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
闻言,赵璟放下奏疏,歪头看过来。
鱼郦呢喃:“我给主上丢人了。”
万俟灿轻笑:“我自打见你第一面,就觉得你这个人心事太重,重到你这个瘦弱的身板都快要扛不住的地步。其实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烦恼,到头来不过是自己不肯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