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栀掩唇笑道:“这贵公子好大的面子,夜里睡不着觉还要请觉慧法师来开导。”
鱼郦不无担忧道:“这怎么办呢?普贤菩萨被供奉在后院腰殿,母亲生前每回来相国寺总是要去那里拜一拜的,我本打算法事结束后亲自去替她添些香火。”
辰悟思忖片刻,道:“贫僧知道一条通往后院的隐秘小径,若施主不嫌弃,可随贫僧来。”
小径在院墙夹道中,有梅花枝斜逸伸出,从那儿走过,落了鱼郦一肩碎花。
她远远见着,普贤菩萨殿前竟还有策卫驻守,她停住脚步,求助地看向辰悟。
辰悟道:“施主在这略等等贫僧,我进去说一说,那位施主瞧上去不像是难说话的人。”
他是寺中人,又是觉慧的爱徒,策卫不曾阻拦,没过多久,他就从菩萨殿里出来,微笑着朝鱼郦点了点头。
鱼郦推门进去,只觉这殿里的熏香不似别处,纯郁清苦的檀香中夹杂着一丝冷香,细细嗅去,却也辨不分明。
她环顾四周,见那竹篾屏风上人影疏密,想起辰悟的话,忙冲着屏风鞠礼:“抱歉,今日是我母亲的忌日,我想来替她上柱香,打扰您了,我会动作快些的。”
那人站在屏风后,身影静止,没有回应。
鱼郦再鞠礼,转身跪在菩萨前。
她一跪三祷告,往功德箱里投了数沓宝钞。
都是问她父亲要的,这件事情做完,还不晓得有没有命花,不如全供给庙堂,求一点福报。
做完这些事,她陡觉轻松,再度歪头看向屏风,见那颀长身影像染在篾竹上的一片墨痕,仍在那处,方寸未移。
她觉得有趣:“听寺里师父说,阁下夜间难眠,所以才来求佛问经。我从前啊也有一段时间睡不着觉,这滋味着实难受。我那时是有心事,老做噩梦,却不知阁下是因为什么?”
殿中安安静静,屏风后了无声息。
鱼郦歪头一想,觉得自己问得唐突。素昧平生,人家凭什么跟她说这么多。
她道了句“抱歉”,起身要走,又想起刚刚辰悟跟她说过的话。
“小师父说人都要靠自己来渡,我劝劝你,要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别总放在心里了。”鱼郦瞧着屏风,翩然一笑:“我话不多的,只是想到自己兴许活不了多久,才想着在死前能劝一个是一个。我以前是个爱哭的娇娇女,遇见一点点事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后来才发现,除了生死,这世上本就无什么大事。”
事情快要了结,替母亲拜的菩萨也拜完了,她倍感轻松,一扫沉沉暮气,冲着屏风鞠礼:“还是谢谢你,祝你今夜好眠。”
她快步推门离去,沉香飘散的大殿里,过了许久才响起足音,赵璟自屏风后走出来,望着深闭的殿门,半晌,才冷笑:“你还有脸来劝孤放下。”
倒是洒脱,知道兴起这许多风浪,多半没有活路。
死有什么可怕,活着才可怕。
你刚刚该向菩萨祈求,别活着落在我手里。
***
鱼郦回了萧府,正遇上萧琅下朝,便停下问安。
许是因为今日是亡妻忌日,萧琅不曾给鱼郦脸色瞧,反倒在细细端凝下,说鱼郦的脸色不好,得好好调养。
鱼郦也不想在今日同他冲突,乖顺应下,随口问了句:“爹爹可知,相国寺里觉慧法师可与朝中何人有私交?”
萧琅想了想,道:“这位法师不大爱应酬朝臣,唯有一位故交,便是宁相国。”
鱼郦霎时僵住,一阵晕眩,忍不住又扶墙干呕起来。
作者有话说:
我争取明后天就让窈窈落有思手里:)
第5章
吾必亲为吾主报仇
青栀一边为鱼郦顺背,一边劝道:“姑娘,还是请郎中来看看吧。”
鱼郦今日未进食,是根本吃不下去,也呕不出什么东西,堪堪倒在青栀怀里,摇头:“老毛病而已。”
请了郎中来如何,郎中说让她静养,还真就能静养吗?
萧琅是见过鱼郦在紫宸殿晕倒的样子,眉宇微蹙,“你这身子骨,连我这个老家伙都不如。”
鱼郦瞥了他一眼,撂下句“反正也劳不动爹爹操心”,便缓慢地挪进宅邸。
每每身体不适,鱼郦都是避着祖母的,今天倒是例外。她在自己寝阁里歇了半个时辰,往脸上匀了些蔷薇粉,让气色看起来好些,便收整妆容,去陪祖母用晚膳。
膳食间,她状若无意地提起:“这些日子我总是梦见母亲,说起来,她自葬回韶州老家,我就再也没去看过她。梦中母亲总是说自己很孤独,眼下这情形,我奉旨成婚,自是离不了京的,我父亲那里也指望不上,唯有斗胆劳烦祖母,能不能替窈窈回一趟兰陵老家?”
转过年后,萧太夫人的身子骨见好,已用了半碗羊蹄羹,正拿绢帕擦拭嘴角,听得这话,忍不住悲从心来,叹道:“有什么劳烦不劳烦,说到底,还是我这老婆子教子无方,白白让你母亲委屈了。”
鱼郦搁下碗筷,起身跪谢:“祖母万不要这样想,您对母亲,对窈窈尽的心天地可鉴。”
用完这顿膳食,鱼郦自祖母寝阁出来,将青栀拉入偏房,四下无人,她压低声音道:“你陪着祖母回韶州,在路上会有人接应你们,以玄叶为信物,到时候你们只管跟着他们走。”
青栀低头看着鱼郦塞给她的信物,半片红玉雕琢出来的枫叶,暗光流朔。
不安骤然涌上心头,青栀紧握住鱼郦的手,追问:“为什么要这样?姑娘你要做什么?”
鱼郦道:“你若真为我好、为祖母好,就什么都不要问,照我说得做。”
她不确定一旦撺掇越王夺储,会不会牵连到萧氏,但是她确定,到时候乾佑帝一定会以她最在意的人相要挟,对她逼供。